我的生活:苦、哭、福
我娘生在旧社会,婚姻是父母包办,媒所之言。媒人说:陈五爷住刘堂村,家有一百多亩地,奈旱奈涝。东山洋冲村有四十亩稻田,有河、有水坑和三架山。祁仪街大盛元是他家开的粮行。陈五爷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四岁的孙女。
我娘十九岁结婚,到我家后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比她小五岁的儿子在唐中上学,还有一个五个多月的二妮。
旧社会生活里没有卖的现成品,纺棉线、织布、做衣、鞋、袜等都是手工。一家子六个人需用的穿戴,我娘没明没夜的干还紧赶紧,冬天冻的手脚烂啦,忍疼还在做活。
娘说:我出生四个月,她长奶化疮,我吃风糕和黑糖。一岁多骨瘦如柴,像剥过的兔子,人还没风糕和糖纸重。我八岁时娘叫我学纺线,比我大三岁的二姐坐我左边,我纺一尺,她给我勾断,勾断几次,我忍无可忍就骂她,她也骂我打我。娘在做饭,听到我哭声来,知道后也打我。因多次打骂我,娘把我送到我外婆家和我表哥、表妹一路摘棉花、豆角和南瓜。
解放后土改,我家的田地、家具、衣、被和粮食都分给贫农,我家一无所有。我哥嫂单过,两个姐姐都出嫁了,我才回到了家。听说三个叔伯的哥哥都教学,我给娘说:“我也想上学”。父母同意,娘把房后种的菜拨下捆着,给老师当学费。在九龙口上一年,经十哥指点,我到马振扶街上学。娘给我做个小布袋装点红薯面,抱捆干草。在学校一间屋里,六个苦学生自己做。一点火满屋子的黑烟,熏的眼流泪。面少,前两天抓一把做一碗,后几天就分成包。没钱买点灯油,就坐在同学后面学。有月亮时坐在月光下学。冬天下雪了,趁着雪泛出的亮光学,手脚都冻烂流血。
一九五三年我考入湖阳三中,到姨家借了九元钱,交书学费。我背了十几斤红薯面交伙上,十几天后我父亲拖住病体跑四十多里又给我送了十多斤玉米面。断断续续在伙上吃一个月的稀饭。后来自己就利用课外活动时间拨野菜和草根做饭。一天上午我在河边拨柴,一个家住街上的同学看我生活太为难,下午给我拿了一个筐和一把挖镢。当时我感恩不尽,只流下泪水连声说:谢谢、谢谢。
因常吃野菜,胃疼、吐黄水。每天下午下课后,端沙铺地,自扫桌边地。庄上人说我争强好胜学习好,村队长老姚以我娘的名意写信,让学校叫我回家干活。校长接信后,派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到我家问原因。我娘正在地里挖红薯。娘听后说:“我不识字,她不怕苦就上,我没叫她干活”。后来听说是老姚干的。(我爹去世后,他想取我娘,娘坚决不答应,他就老变着法儿治我们。)坏事变好事;主任们到我村,看我娘穿的破烂,弟弟妹妹没衣穿,一个两岁,一个五岁,实在可怜,第二期学费和书钱全免了。
三年级时换个新班主任,发书时叫学生自个上去拿,最后一套没人拿。他就大声说:“谁还没拿,等我给你送吗?”我流着泪去拿,心想我不是没交钱,不仗义吗?班主任知情后又给我好言安慰一番。
几个星期没回家了,特别想家,周五晚上请假,第二天早上还没上早操我就走了,走到一架山前离校才七八里。我头晕眼花,吐黄水、心慌,就坐一会,忍着走一会。下午同学们上一堂课后回家,竟然撵上了我,其中的一个同学走到我跟前,看我那样,就把剩下的馍给我吃,他劝我说:“离家还有几十里,啥时能到家呀?”没法只好把馍吃了。还有几个同学也把自己的馍也递给了我。到家娘说她已睡两个时辰了。
快毕业时,一天我在吃野菜,县照像馆里的赵、李两口子吃罢饭溜弯,见我煮的黑水菜,赵师傅说:你吃的是啥呀?我尝尝吧,她一放口中马上吐出来说真苦。问我情况后,叫我照像,十二张照片一分钱没要。第二天中午,他俩用新大方巾给我送来八个馍和两个肉扣碗,我感动地哭了,连声叫:“干爸干妈,谢谢您二位。”
一九五六年我考入唐师,走时娘把做好的两双鞋袜用绳子捆着,又装二十斤小米送给我干爹干妈做谢礼。到师范上学把自己吃饭的问题解决了,我心里像弹琴一样美极了。一星期后,学校叫新生检查身体,我和其他七个不合格的同学去南阳做透视。路上走一天谁也没说一句话,到南阳后,老师给我们安排在一个教室里,一人一张桌子就睡了,第二天检查后说没事,我们高兴的又说又唱地回校了。我七十七岁生日,大儿子拉我到三中母校玩,当即想起在校的生活,禁不住赋诗一首:
七十七岁登廖山
碧空万里明日悬,秋风托寄朵朵云。攀上高岭千尺路,光滑立陡难起步。恒心提起万劲足,汗流夹背湿衣服。登上廖山举目观,三中母校显眼前。即忆生活超黄莲,自拔柴菜充饥寒。虽说三年苦辣难,毕业考进县师范。从此迈进幸福园,夕阳逍遥心坦然。
在师范学习时,在县统战部工作的九哥,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在文化馆工作。在九哥那见一次,我就不愿再见了。因为同班有个同学也是品学兼优,我俩相爱。唉!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呢。因外婆去世,娘没钱买纸烧,叫我问介绍的那个男朋友借两元钱?我没办法,只好开口了。他听了很爽快的给我十元,这就订下了终身。一九五七年十月一日我俩结婚。他对我很客气,不多说话,遇事能忍让,从不找事,相处一段时间后建立了感情。一九五八年十月七日他被打成右派分子,我怀上儿子几个月,听说他是右派,像天塌了一样,因在学校想哭又不敢哭,逼得我没法办,虽离产期还远,只好请假回了娘家。当时娘在虎山劳动,就住在快八十岁的六婶家一间偏屋里。我整天发愁流泪,想着爱人受批挨打可怜,还给他做鞋、袜和拆洗棉衣。临产前三天,六婶见我痛苦难忍,就找队长说叫我娘回来。因心情不好,不活动造成难产,五天四夜才生下儿子。娘日夜守护我,熬的两眼红肿,眼角都烂了,儿子出生三天不睁眼,六婶给掰开后,两眼流血水。娘和六婶都哭了,我哭得更伤心。
儿子出生三天我发烧,娘把床上铺的高粱杆皮拨了一把熬水喝治烧,刚喝下,村长来叫娘上工地。娘哭着走了,她到大队后听说明早走,又转回来给我做饭,面还没和好,又来一个人说:你快走吧,别人都走到小段庄了,娘又哭着走了,我哭的更伤心。哭着、哭着,想起我上中学时放假,有一天夜里有月亮照到屋里很亮,我误认为是天明了,就拿着筐子和镰刀上地拾麦茬,快捡到地北头时,听见有声音,抬头一看是一只狼。我大喝一声,又把筐子和镰刀猛扔过去,那狼惊慌跑到高粱地里了,我觉得心都跳出来了,全身发抖,就软瘫在地上。因为怕狼再回来,我向东看时,看见小段庄西边乱葬坟上空有一个西瓜大的红火球乱飞,一会又散开,分出十几个小火球乱飞,我当时怕极了,想走,身子却起不来。想到这我更伤心了,担心娘一人走那黑天黑地的路,水库、离我家二十多里,过山,还得过河,多可怕呀!越想越觉得娘太可怜!太危险了,忍不住就放声嚎啕大哭一夜。
一九五九年毕业了,教导主任找我谈话:“你在校虽然是个优秀生,但是你现在是右派家属,国家政策是无产阶段立场站不稳的不给个人分配工作。”当时我头懵一下,可扒住饭碗了,怎么又能来这个事呀!我想了想说:“主任,我跟他离婚行吗?”他说可以。当天下午我就去了法院提出离婚,那时他在郭滩劳动改造,第二天晚上,他到我住的小茅房里,抱着儿子坐在床上哭了一夜。娘和我都给他做了解释,并告诉他这只是个形式,也忍不住陪他一起哭。
第二天,他先到法院,办手续的人说,孩子怎么办?生活怎么办?当时,他取出一张二百元的存折给我。办完了离婚手续,我俩出了法院一起去取儿子照片。我把照片给他一张,把折子又还给他(因学校给我发了29元钱),一句话没说就各走各的。
60年大跃进,农民有点粮食都得交给公社,谁说没有就批斗谁。因家里没粮,多数学生都不能上学。领导叫我们领着少数学生拔野菜,供我一家人的粮食生活(我娘管孩子,在唐师一家户口都转到学校),我因钱少,进校就在学生伙上吃。管伙老师给我们五口人订钱数,月月我向退休的邵老师借钱。儿子一岁多了,脖子还歪着直不起来。我的两腿、脚都肿了,走路虽难,也得忍着干。
一天上午,我去教室,一个学生给我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是孩子他爸来了,上面写个住址。我忙回住室告诉娘,叫她抱着儿子去那饭店看他。我吃了午饭就去看他,见他穿件毛领子的小大衣,他说是借来的,不然连饭都不叫吃。我问他在农村劳动累吧?他说:“在大队写材料,管电话,能吃饱”,我就放心了。因我当班主任抓班,下午有课就走了。第二天娘抱着儿子送他,他抱着儿子走到街北头,把儿子给他外婆,儿子紧紧地抱着他脖子大哭不撒手,怎么说就不丢,没办法,他强拉硬拽才把儿子手拽下。儿子哇哇大哭叫爸爸。他也哭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娘给我说的)。
我们家成份高,再加上他是右派,虽离了婚,有人说是假的。当时形势紧,又经常在我们学校斗教师。我教语文又抓班。改作业、背课、说话都特别小心,只怕有错字、错句、错词等,被打成反革命挨斗。所以成天小心翼翼,日以继夜,紧紧张张地,一遍又一遍地熬夜苦干,为此我得了失眠症。先吃芦邴嗪和舒乐安定还能睡,后来又经过了十年动乱和自家建造房子的问题,他又被单位的一些人告发,去“五七”干校反省检查,劳动改造。特别是房子,我去大河铜矿三次,当事人老马都不给开证明,怕受牵连。第四次我又去买的礼品很多,到桐柏后去铜矿的车走了,我哭着在路边站着发愁,正好矿上一个给我们拉过沙的司机看见是我,就叫我上堆的货上面坐。见老马后我止不住流泪,一个劲地诉说情况,他只好给我开了证明。断断续续二十一年的坎坷生活。我也真是个大受害者,造成了顽固性失眠,现在吃氯硝西泮片能睡最多四个小时;有时只睡两小时,要不吃药,一会儿也不睡。
因成份不好,娘下地晚一会就受批评,甚至挨骂。没办法把大儿子送他姨婆家。我去送面和钱时,他正在跟着孩子们玩,有人看见我就说:伟,你妈来了,他一看见是我就趴到地上大哭。吃饭坐我腿上,吃罢饭谁拉他去玩也不走。他两个表舅想个法,两个人手扣手让他坐上才离开。我走时心里更难受,孩子太可怜了。他长大了才回他外婆家。
我的女儿出生后我喂,因奶水少,他爸买些炼乳在外婆家半晌里喂点,上午他姨抱到学校,我喂她吃奶,吃罢再抱回家,晚上再抱来,早上再抱走。因队长叫我妹每天交八十斤草(我在九龙口教学离家四里多),因假期公办教师须护校,所以一直在学校院里住。一天晚上他姨抱她到校大门外她就哭,一抱到住室门口更是哇哇大哭。我妹子气呼呼地说:“咱妈今黑得磨面,我哥肚子疼,在地上滚着哭。”我没办法就说:走,回家去,管它呢?抱着女儿顶着雨回家了。到家时娘磨完了面,弟弟肚子也不疼了,女儿也开始高高兴兴的。第二天早上我去学校,到校西边,一个学生家长看见我就说,你住那房子昨晚上倒了,一个庄的人都去扒,结果没扒着人,这才放心了。我给他说当晚的情况后,他说:“你心就是好,对人又实在,神在保佑你们!”我认为他说得好,很对。重德:善念重德天地生,色彩缤纷寰宇清。世人重德生富贵,诚实帮人神照应。
我女儿两岁多时,队长叫我妹上地里干活,妮她爸正好在祁仪工作。听人说河东有人家想管,他就把女儿送去,他走时女儿一直大声地哭闹。他想着是认生,一会儿就会好。中午饭后他不放心,买了二斤油条去看女儿,走到河西岸听见女儿还在哭,并且还面向西,大哭着叫爸爸。他快步走到河东这家门前,把油条放桌上,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抱着女儿就回了单位。第二天把女儿也送到她姨婆家,住两年后又接回到外婆家。
三儿子生下后,学校规定不准带孩子。我姨说他们庄里一个女的奶好。三儿子满月了,我的假期也到了,就把三儿子送到那家,每月十五元钱。喂四个多月,那家的女的给我姨说她又怀孕了。他爸知道后就打听其他人家,街上一个女人说李庄有人想喂养,条件也好。老太太六十多,少太太四十多,她的女儿不上学,十三岁了,有人哄抱。他爸就把三儿子送去了。星期我回家娘对我说,我决定去看看怎样。第二天一大早我娘俩就去了,到那家后没见喂孩子的女人。我问喂孩子的娘呢?少太太说:“媳妇喜欢孩子,回娘家找摇篮去了,孩子淘气,睡了放床上就哭。”我去抱孩子,老太太坐门口不让我出门。我觉着不对劲,院子里怎么没有晒尿布、褥子和衣服呢?我问女孩你们厕所在哪?她领我去,到那一看只有四尺一个小地方,原认为东西搭厕所里了。我看后心里很不美,就直奔放儿子的北屋,一看衣服、褥子和尿布整齐地放在床里边。我气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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