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0日,入伏后的第二天,一群小孩在白沙井旁嬉戏。作为长沙的象征之一,白沙井渊源长远,千百年里,它连同其他数量庞大的水井,参与了这座城市的初生、发育、长成,见证了它的沧海桑田。 它们自身的命运也几遭起伏,而白沙井是其中的幸存者。迄今,长沙留存古井约10座。一同失去的,是由水井有机分布而形成的城市格局和风貌,以及市井生活。图 陈敏捷)
(有“长沙第一泉”之称的白沙井,从来不负盛名。明清时,前来取水者络绎不绝,连西城区、北城区一带的居民也挑桶而来,“竟日幕而不一息”。直到今天亦如是。图 陈敏捷)
(长沙通泰街古井,井口平时用盆盖住,早已没有使用,现作为文物保存。 图 朱辉峰)
红网滚动新闻记者 邹伯科 陈敏捷 长沙报道
对很多人而言,不管天气是不是酷热、时节是否入伏,喝水都是个大问题。有人追捧高价矿泉水,有人偏爱井水。城市里的井水比矿泉水更为稀缺,而在乡村,井水又极为低廉。
究根结底,水井是我们获取水的一种工具。
相比它的故事,更乐意知道它的现今和未来。在背井离乡的念想里,故乡已没有了水井。在城市,自来水出现后,因井而孕育的“市”已不再。
与去年的干旱相比,水井之下的世界少有人关注。在一些地方,从自流井、压水井到数十米的深水井,水井在不断深入,而地下水却在不断下降。
作为一种资源,水被贩卖、开发,甚至被各种高科技包装。上亿年前的地下泉水和远古雪山就被开采,这当然能说明我们获取水的手段更高明、喝水的品质更讲究,但也表明我们有多么的干渴,关键的是,远水真的能解近渴吗?
从喝水的这个基本功能出发,像白沙井一样,我们会保护城市中一些古井,但这更多地夹杂着怀旧等情绪,而不是要回到掘井取水的年代。因为我们有足够的能力,用上好的水。
关于井的传说,如《荆州记》云:“县北界有重山,山有一穴,云是神农所生。又有周
回一顷二十亩,地外有两重堑,中有九井。相传神农既育,九井自穿,汲一井则众井动。”另外,《淮南子本经训》:“伯益作井,而龙登元云,神栖昆仑。”所以,“井”的传说是与神、龙联系在一起的。井是人类早期的一大文化创造,井的出现,结束了人类必须沿河而居的历史,为人类生活拓展了无限空间。民间传言,井井通龙宫,所以每口井的井神也必然是主水的龙王。
(据长沙文史专家陈先枢介绍,已有几千年历史的东沙古井早在五代十国时期就为当代人所饮用。“长望浏宁”的许多人都来此地取过水。图 唐立克)
(化龙井,位于长沙仅存的4条古麻石街道——化龙池(旧称玉带街)内。它的传说里,包含着舍身拯救)
长沙曾是水井密布的城市
老长沙素有“九井十三桥”的说法,九井包括水风井、螃蟹井、丰泉古井等。在南枕丘陵,西屏岳麓,三面环水的长沙,自古有“碧湘玉泉,满之不溢,舀之不竭”一说,它是个多井的城市,其井的形态各异,如自然形成的泉眼井,随意开发的敞口井,丁字湾麻石砌成的单眼井、双眼井、四眼井等。
据民国时期长沙市政局1948年7月的统计,长沙城区共有水井3303口,当时市区的街道数量约为798条,平均每条街道拥有4口以上的水井。所以说,长沙是个不折不扣的“井城”。关于长沙城中的地名有副对联:“东西红木四牌楼,楼中走马;彭左陈洪伍家井,井内泉嘶”。下联所说全是长沙的古井。此外,长沙的许多街名也由井名而来,如路边井、桂花井、水风井、白沙路、青石井、双井巷、高井街、古井巷等等。这些古井均用麻石砌成,与长沙传统的麻石街巷相互辉映。在新中国成立前,长沙大部分的街道都是麻石或砂石路面,古井和麻石路面是长沙一大特色。
长沙水井密布,得益于地下水资源丰富。湖南省地质矿产局水文二队于1978年8月至1982年11月对长沙市进行的水文地质普查,发现长沙城区地下水可开采总量为18.25万吨/日,含水层较浅,一般距地面不超过30米。若根据地下水点高程测量和地下水位观测,按市区地下水流向,可以大致分为南、北两个区域:南区以侯家塘为中心,南起长沙铁道学院,北抵清水塘一带,西临湘江,东到东屯渡,地下水基本是由南向北排泄,中间以胜利路为界,东部地下水折流入浏阳河,西部地下水折流入湘江。北区以国防科技大学为中心,东北起于浏阳河,南至展览馆路,西临湘江,地下水主要流向由东南向西北,其水位高于湘江、浏阳河,是湘江和浏阳河的重要补给水源。
在考古学家看来,古井是长沙城市社会的发源之地,已经从长沙发掘出来的大型古井群分析推断出古代长沙历史发展的三个繁荣断层期。而根据古井群的分布,考古学家大致确定了战国时期楚城的位置和范围。
2007年在长沙城基础设施建设过程中,不时地有大批古井群被发掘。其中最著名的是1996年出土了三国吴简,上面有井的记载;2002年4月黄兴北路一建筑工地发现战国至唐宋年代不一的古井群;2003年6月,长沙市南阳街古城区一带陆续发现十余口古井,该古井群基本被推断为明代民井;2004年出土了西汉武帝长沙国简牍的走马楼古井,这是马王堆汉墓发掘之后西汉考古的又一重大发现。
据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郭伟民介绍,于2012年下半年发现的深埋于地下的长沙古城墙考古中,该古城墙的年代为宋至明清时期,有的还可以早到五代,各个时代的城墙叠压在一起,呈南北走向,见证了长沙城址与湘江岸线的千年变迁,此次考古发掘还出土古井241口,古井井壁大多在发掘过程中有垮塌迹象。古井内出土器物多为陶瓷器,器形有豆、罐、执壶、碗、钵等,时代从战国至明清均有。这次考古发现,说明长沙历代的城市中心就在华远华中心工地所在的坡子街到万达广场的潮宗街沿河一带,是古长沙城重要的地理坐标,反映出城市格局和地貌变化。
与上述古井类似的,还有位于山脉区的白沙井和南沙井,沿江区的长怀井、泉澌井、路边井和螃蟹井,城北区的彭家井以及河西的狮子井。受益于雨量充沛的季风气候,丘涧交错、南高北低的地形和红岩白沙的地质结构,长沙自古多井。从古今长沙城变迁的地图上,从汉至清,长沙城区屡有变化,古井为长沙的城区划下了基本框架。古井在哪里,长沙的城区范围基本就被圈定在哪里。
(7月20日,白沙井旁,一名环卫工人和游客在井边取水)
“九井十三桥”中的井,除一井异地重建,都已不见踪影
对于“九井十三桥”的说法,但“九井”到底是哪九口井?它们现状如何?有媒体调查发现,曾与长沙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九井”,而今除丰泉古井被异地重建外,均已不见踪影。
水风井作为地名沿用至今,就在蔡锷北路偏南的一段,今天已经不见踪迹了。1988年,此地基建时发现古井一口,井内出土了一件青釉瓷瓶,上有“大和二年”的铭文,故推测古井建造年代至少在唐代。
在开福区,至今还有老人记得螃蟹井,位置应当是在北起马王塘,西至草墙湾一带,今已无迹可寻。
从上黎家坡转进泉嘶井巷,入目是两旁青砖斑驳的房屋。在泉嘶井巷住了近30年的老居民张国平告诉记者,上个世纪80年代居民们还在泉嘶井取水,“直到90年代,随着周围建筑用地的扩张,古井渐渐地被建筑物覆盖,直至消失。”
高井有两处。一在天心区的高井街,东起三泰街,北止五一大道西段。1914年黄谷春邀湘剧名角柳介吾、张福冬等在高井街创湘春园剧场,20余年一直营业兴旺。另一处在浏阳门外,即《湘城访古录》所载高井。两处高井都已经没了踪影。
丰泉古井原本在北起东茅街,南至丰盈里一带。清道光八年冬季,60户人家集资兴建了这口古井。2000年修建蔡锷南路时,丰泉古井被填埋。市政部门在蔡锷南路路旁另掘了一口井,仍名“丰泉古井”。
青石井位于芙蓉区,走马楼到犁头后街,以青石砌成。相传青石井为明吉藩府汲水用井。清光绪年间的长沙苏广业公所设在此街。1996年拆建为平和堂商厦等。
聚福井位于芙蓉区鱼塘街照磨巷内,已有几百年历史,原位于明吉藩府花园内,专供王府饮用。1938年,遭文夕大火被毁。后来周围邻里自发组织捐钱修复,修复后由原来的双眼井变成四眼井,并立碑文存照至今。
桃花井北起织机街,南止小瀛洲,直至20世纪80年代仍在使用;桂花井西起马王街,东止凤凰台,两口古井相隔在咫尺之间,今都已废弃。
平地一声雷位于芙蓉区,西起古家巷,东止建湘南路,原在定王台后面,1997年拆建为住宅区和解放中路立交桥。现在很多的长沙人根本就不知道“平地一声雷”原是一口古井的名字。
现在长沙古井仅存10余口
“房子都要拆了,我很担心这口陪伴了我60年的古井命运。”长沙市南门口登仁桥的郭娭毑护井40余载。在长沙芙蓉区东湖街道辖区内,也有一口水井,它处在一山坡下方,周围杂草丛生,系方形,面积有5-6平方米。两侧用砖墙围挡,上方用木板遮盖,井水清澈见底。居住在水井附近、今年40岁的市民黄太天告诉记者,这口水井他出生的时候就存在,一年四季从不干涸,村里90岁高龄的老者就是喝此井水长大的。
虽在史料中无明确记载,但经史学专家陈先枢根据其形质和积水方式,初步确定为古井。此井距今1000余年,名为“东沙井”,最早可追溯至五代十国时期,最晚则挖掘于晚清。陈先枢介绍,长沙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时,有古井至少3000多口,后因长期不用,导致井底淤塞,井也因此荒废。目前长沙可用的古井只有10余口。比如,传说沿江地区下黎家坡的泉澌井,是因为曾经有女人在井边用井水洗了不“洁净”的东西,导致井水突然减少,这口井在四十多年前就弃之不用。
相比建筑,水井的生存能力更强。在1938年的文夕大火中,长沙很多老街建筑大都毁于一旦。唯有水井,不畏烈火,在这场灾难中保全下来。“据统计,在新中国成立前后长沙城区共有水井3000多口,平均每条街有两口井。”陈先枢说,但随着后来市民喝上自来水,加上城市建设飞速发展,大批的古井埋在了高楼和马路之下,现在长沙古井仅存10余口。
“城市化的进程让许多污水渗透到地下,现在河东城区内,一些藏在小区中的井水变得味腥、苦涩。”陈先枢说,除了白沙井外,河东城区大多幸存的古井,水质也不再适合饮用。
水井的消失缘自现代城市建设
1999年3月长沙某局在白沙井岭上大批砍伐树木,计划在该地建设高层住宅,当树木砍光以后,白沙井首次出现浑浊。城市建设所依据的逻辑是人为的经济地理,它主要考量特定土地面积上可能有的经济收益。城市中的楼房在向空中索要空间的同时,向地下挖掘的深度越来越深,有些楼房设置地下层达三层以上,其地基则一般打到30米以上。这些建筑对城市地下水的自然水脉造成了致命的破坏。从广度分析,由于居民住宅、城区道路、公共设施、体育文娱设施、环卫设施以及城市美化等项目大量上马建设,大批古井被损毁或填封。
1964年长沙还有3399口水井,到了1987年,就只剩下1000口左右了,而到2005年,据我们碰到的一些明了掌故的人估计,全市可以利用的水井不会超过100口了,而具有历史意义的古井已经只剩下不到10口。除白沙井、狮子井和长怀井尚存外,其余古井的旧址均在不同时期的城市建设中被填封或者损毁。长沙城内的古井随着城市现代化的推进迅速减少,大部分有悠久历史传统的古井要么干涸,要么被填封。
对此情形,很多人都深感痛惜,认为古井不应被毁。但是,在卫生防疫不太发达的民国时期,如1914年、1922年、1932年、1947年等年份,一些长沙人因饮用污染的湘江水,全城数度爆发急性传染病霍乱,死亡之多,成百累千,远超猛虎为害。长沙城内还散布4000余口水井,不过这些井水的清洁程度,除白沙井外,大多数比湘江水还脏。西长街螃蟹井在上世纪20年代经检测,其污秽程度超过湘江河水7倍,相当于阴沟水。
事实上,公共饮用水安全问题是进入民国后,长沙市政谈论最早、谈论最多的重要话题之一。1917年的长沙《大公报》上,长沙市政当局就曾商议兴办自来水,但“人人说方法,日日想办法”,最后谈论的人都觉得要兴办自来水,在长沙没有可能。因为“兴办自来水厂,耗费太多,装置太贵,必须与电灯事业(指发电厂)相联合,才能赚钱”,而长沙电灯公司都无意兴办水厂,“致使中外人士都不敢投资”。
上世纪30年代,长沙城不断有有识之士呼吁设立自来水。他们引用从日本来的数据说,在长崎市未设自来水之前,每年死于疫病者占20%以上;既设自来水之后,终年不过3%而已,由此可知自来水效力的伟大,在火灾消防之上。但这一梦想被随之而来的1937年7月爆发的全面抗战打破。
链接
被毁的古井
南沙井,20世纪70年代附近修建铁路,水脉被破坏,后干涸成为废井。90年代,长沙市某局建楼时将该井填封,其旧址现为该局办公大楼。
泉澌井所在街巷1970年代修建垃圾站,这口古井被填封,其旧址现为公用垃圾站。路边井于1980年代,长沙市某局修建单位住房时被填封,其旧址为该局的单位房。螃蟹井于1994年,长沙市某开发公司建设居民小区时被填封,其旧址现为长沙市某小区的单车棚。
彭家井于1995年,长沙北区某开发公司修建居民楼时,因居民反对而未遭填封,但被硬石板盖封弃用,其旧址现为彭家井巷社区的桌球店。
另外,调查发现所有保存下来的井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
主要参考资料:
长沙市志编纂委员会,《长沙市志》。
《传统与现代之间:城市古井民俗文化的变迁》,作者李斌,《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1期。
综合《湖南日报》、《潇湘晨报》等相关报道。
神州揽胜 发表于 2015-8-28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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