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的平遥国际摄影节，湖南籍摄影师欧阳星凯展示的作品《人民路》无疑是一大亮点，无论是极度超乎摄影人意外的15mm鱼眼镜头的拍摄模式，还是展示方式中视频纪实片、动漫艺术以及现场近乎原版的实景样板房装置的创意，无不令人在惊异之余而感慨万端，不得不信服。最终欧阳星凯的《人民路》与钟维兴的《失落园》一同摘得本届平遥国际摄影大展的“优秀摄影师大奖”，并分别赢得10万元奖金，这是平遥影展自创办以来的第二枚“双黄蛋”。
《人民路》展厅
《人民路》作品选
《人民路》作品选
展厅出租屋实施装置
展厅出租屋实景装置
鲍昆老师策展语
《人民路》拍摄于湖南省长沙市人民路中路790号出租楼里，拍摄对象便是出租在这幢出租楼里的寄居者——农民工。这一组全部鱼眼镜头拍摄的影像，向观众真实的再实了一个“四平方”的生存空间。那是一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4层老楼房，一楼为商业门面，2至4楼为出租公寓，建筑面积1680平方米，原有独立房间63套。原隶属某单位，2006年对外承包。承包商将2至4楼的房间用五合板等建材分割成190间，每间仅有4平方米左右的使用面积，每间出租价每月260元左右。由于它位居城市中心，交通方便，加上相对低廉的房租，成为了从事装修、风炮、泥工、保洁、搬运、修理等外来务工人群的租住首选。这些长期从事某一行业并掌握着相关技能的农民工，适应城市中的新劳动市场需要，从打工经历转为城市当中相对自由独立、工价较高的零工队伍。这是一个特殊的新群体，他们已不是以前简单意义的体力劳动者，而是离散在大工业组织之外的“自由工人”，但他们靠出卖劳动获取生存资料的性质并没有改变。他们成为中国城市化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却又是城市生活的尴尬群体，他们脱离了传统的农耕生活，在城市里漂流蜗存，这一新群体带来的户籍、教育等诸多问题成为社会发展的矛盾。不只如此，这些城市中的“寄居者”，他们还是资本主义运作的牺牲品，承包商利益追逐使得他们失去即便仅只4平方的租所，资本运作的疯狂瞬间将他们曾经的存在吞噬，快得好象曾经在这座建筑里生活了好多年的几百号人仿佛不曾存在过，光鲜亮丽的现化代快捷酒店堂皇登场。欧阳星凯以影像为主，并借助现代影像艺术视频纪录片和动漫艺术辅于声、光的效果，极具感染力和传播力地向观者生动真实的阐述了一个隐秘的存在，策展人、知名摄影评论家鲍昆老师称其为“一个隐秘在光鲜城市表面之下底层人群生活的重要的社会学文本”，“一个政治经济学意义上的完整案例”。欧阳星凯在视觉记录的基础上融入了社会学调查方式，采用调查问卷的方式对每位进入镜头的对象进行询问式的表格填写，以求影像与身份经历的对应，使《人民路》这组作品数据翔实，真实可信，在感染观者的同时，又形成具有研究价值的文本资料。诸此种种，欧阳星凯对摄影作品的推进式综合模式，在当下的摄影作品拍摄和展览呈现上，不得不说是有诸多值得借鉴学习之处的。
鱼眼镜头拍摄长期以来似乎是社会纪实摄影的大忌，可是往往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都是英雄，62岁的欧阳星凯以超常规的勇气打破了这一束缚摄影多时的枷锁，用这一特殊的拍摄模式向世人宣告摄影作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并不因拘泥于镜头的约束。镜头和相机都是附属于摄影这一艺术手段的，是为这一艺术表现形式服务的，而并非主宰，客观上并无哪种摄影流派或摄影类型只能用16-35mm或者24-70mm或者35mm定焦或者85、135等，只是人为的予以了主观臆断，或者是制造商宣传时添加的话外音。拍什么作品用什么镜头应是根据作品表达需要而定，根据作者表现的需要而定，只要掌控得到，所有的镜头都可以很好的效用于拍摄主体。欧阳星凯很好的把握了这点，他根据现场拍摄的需要，为了尽可能多的将4平方米空间的信息尽可能多的包容进画面，以期将观众传达尽可能多的现场信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15mm鱼眼镜头。不仅好此，欧阳星凯很好的掌控了鱼眼镜头的使用规则，将拍摄对象巧妙的安置画面的中间部位，以确保拍摄对象的不变形，这是对拍摄对象和观众的一种人文尊重，最大限度的容进环境信息同时又使周边拍摄环境的变形不至影响到主体。
从本届平遥影展来看，展览作品的呈现方式对作品的传播和感召力量并不亚于作品拍摄本身。在摄影作品浩如烟海的影展现场，作品的呈现如果没有独特的方式，仅只是作品本身的内在力量，也是不足以脱颖而出，而且很容易的烟海之中淹没。诚如当下摄影赛事的评选，在如今影像作品到处充斥眼球的读图时代，观众和评委在每张图片上的停留时间会有零点几个零秒呢？要将拍摄的意图及作品的内涵引发观者的情感共鸣和关注思考，有时候仅凭摄影作品本身并不能叙说殆尽，而需要辅以必要的、相关的手段，尤其是在如今高科技时代，高科技的方式是服务于我们的需要的，那么学鲁迅倡导的“拿来主义”吧，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人民路》的展览呈现方式也是极有特色的，极有创意的，极与时俱进的。在展厅的外墙，大面积的墙体上清晰醒目的印染标题《人民路》，倘大的“人民路”字样远远的早已清晰可见，一进棉织石展厅，谁都能瞧见“人民路”的展厅在哪儿。展厅入口，正面墙上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幅的宣传展示画幅，作品名称——《人民路》，摄影家姓名——欧阳星凯，策展人——栗宪庭，学术主持——鲍昆，执行策展人——那日松。左墙是两幅作品展示，与之对应的右墙则是用心良苦的4平方米出租屋的实景装置。欧阳星凯说那是他专门向拍摄对象购置的原屋实物，甚至连里面的物件、摆设都基本一致，还原现场的目的正是为了向观众真实的展现现场，增强观众对4平方出租层那种狭窄、压抑、逼仄感的真实理解，对寄居在此的民工生活的真实感受，将抽象的数字还原为具象的实景。不少观众看罢直感慨，“4平方米住一家人，他们怎么居住的啊？”那是怎样的生活场景，那是怎样的真实存在，不言而喻。实景装置的墙上还贴有一张拍摄对象的基本情况汇总表，欧阳星凯的独出心裁，着实让观众近距离的感知他作品的真实魅力。展厅的灯光效果也是独具创意的，从灯光照亮第一张作品开始，由灯光引领观者的观看，灯光从第一张作品开展依次照亮，在每张图片停留十秒，最后一张结束后全场亮起二分钟，以此循环。正中位置则装置有多媒体语音播放设备，播放着作者拍摄现场与拍摄对象的实景交流，尤其拍摄对象面对着镜头真情流露的述说增添了观者对作品真实性的感受和体验，还有摄影师在其中付出的沟通交流的努力以至取信于拍摄对象能力。欧阳星凯说他这组作品，大部分的精力正是用在了与拍摄对象的沟通交流中，无数次的走访，无数次的交流。作品中人物真实的出现在视频镜头前，话到真处的哽咽，那是对摄影师最真切的回复。这些融合了现场诸类多媒体设备手段的展览方式，突破了传统的单一图片展出方式的局限，通过实景拍摄、语音辅助、灯光辅助等渲染了观展氛围和情境，更好的达到了声情并茂的感染观者的传播效果。欧阳星凯借助这些艺术和科技嫁接的综合方式，将自己的作品如此完美的传递给受众，让观者进入到作品更深入的意涵中去，在接受作品的同时接受了摄影师的情感指向，引领观者跟随摄影师的指向去体味，去思考，达到了展览的并非只是展示作品本身，还在传递思想，借助影像发声的效用。
鲍昆老师的对《人民路》的主题阐述语，则用文字的形式为欧阳星凯的拍摄意图作序，加深了观者对影像之外的更深层作品内涵的理解。在平遥的摄影讲座中，鲍昆老师对当下摄影圈盛行的景观摄影一词进行了全新的解读，追述了景观摄影一词的源头是2007年中国出版的法国居伊·德波（Guy Debord）著作《景观社会》的汉译本（the society of spectacle），首次推翻了译本对“spectacle”一词的误读，提出景观摄影的解读应是“奇观摄影”似乎更为贴切，更符合原著作者居伊·德波的原意。鲍昆老师认为：德波的“奇观”指的是一切资本主义和官僚统治阶级制造的蛊惑人心的物质奇观与权力奇观。它首先是纪实的，也不排除导演式的摄影。“景观”，景的暗示太强了，会导向风景的意思。尤其对于一般的摄影爱好者，理解起来几乎就是风景的代名词。据此，欧阳星凯的《人民路》最终阐述的资本运作之要义，应有理由归于鲍昆老师新解的“奇观摄影”之行列的。通地过欧阳星凯拍摄的这些蜗居在4平方米的民工们，以及视频制作中《算计》段落的动画揭露，从4平方米的蜗居，到光鲜亮丽的快捷酒店，到现代时尚的单身公寓，两次承租的变更，从成本核算到利润结算，从14万的利润暴涨到100多万，资本的运作显示出非凡的效率。欧阳星凯以摄影调查的方式，呈现了所谓的经济繁荣之后的真正社会现实，他拍摄的这群“自由工人”不管劳动价格如何攀升，他们收入的增长幅度也跟不上资本拥有人的利润增长幅度，无情的披露当下社会中贫富之间的差距继续拉大的现实。摄影是促使我们思考的媒介，欧阳星凯让摄影艺术在他的手中发挥现实的威力，对现实做出深度的欣喜和无情的批判，激发了公众的思想和情感共鸣，无疑是具有社会价值和现实意义的。 （陈敏 文）
笔者与《人民路》摄影师欧阳星凯合影
狗仔卡
发表于 2013-9-15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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