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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和空间的深度中漫游[url=][/url]
首先是作品的时间性。法国摄影家杰鲁普•西埃夫曾说:“时间是所有摄影中的关键所在:时间在一个人的手指间滑落,时间在人的双眼中流逝,时间就是一样实在的东西,也就是所有的人,时间是光线也是一种情感……时间永远不会重复。”而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普鲁斯特,则很清楚自己所追寻的东西的幻象性以及记忆的大厦的乌托邦属性,同时他也很清楚时间是一个古希腊的双面神:时间既可以留下记忆,又可以无情地剥蚀记忆。这就是与记忆同等重要的另一个主题:遗忘。莫洛亚在《追忆逝水年华》序中说:“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处于永恒的流逝、销蚀过程之中,普鲁斯特正是无日不为这个想法困扰。这种流逝与销蚀的一面就是时间的另外一个面孔而且是更有力量的一面,正像人的死亡是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样。遗忘的范畴也就是死亡的范畴。”正如我们在段岳衡作品中所看到的那些飘忽的云,那些流动的水,那些起飞的鸟……无一不是在一瞬间的定格中试图与死亡抗衡,频繁切换记忆与遗忘的神秘“开关”,引人进入过往的迷惘,又似乎通向未来的希冀。这些自然的瞬间看上去没有人类的踪迹,却无时无地不饱含着人类深刻的记忆痕迹,说出了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起就让人深深眷恋却又渐行渐远自然密码。时间在画面中看上去似乎凝固了,历史和未来也就这样被贯通了,让人感叹不已。正如莫洛亚当年说出了普鲁斯特试图表达的更潜在的含义:寻找失去的时间,其实是与时问本身以及与遗忘相抗衡的方式。风景摄影也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你想到过没有?
段岳衡 摄影作品
还有空间的神秘性。普鲁斯特在寻找失去的时间的同时,已开始感受到二十世纪人类存在的空间性对时间性的剥蚀。他感到只有沉溺在过去时间的记忆中才能确证自我,而现时的空间则是人产生孤独和无助感的直接原因——人被空间分割与剥蚀,空间带给人的更多的是放逐感、陌生感。所以,为了找回这样一种被放逐的空间力量,段岳衡花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度春去秋来,或伫立或漫步在安大略湖,选择独特的空间语言,描绘心灵中的孤寂与充实。他常常通过广角镜头选择俯视的角度,将前景中的一块岩石,一块冰凌,甚至一支羽毛,构成了空间力量中不可或缺的主体,从而将辽阔的自然渐渐推远,远到人迹罕至的天边,远到心灵都可能无法触摸的极限。他是否暗示着昆德拉曾说的:“一种博大的美随着普鲁斯特离我们渐渐远去”,这种“博大的美”正是人类的最后一个神话所蕴涵的美感。在安大略湖,在墨分五色的黑白韵律中,这样的美感正在被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留给后人,留给未来。
段岳衡 摄影作品
而这样的空间的延伸性和前面所说的时间的不可重复性一旦融合在一起,最终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正如普鲁斯特给我们的最终启示:记忆可能是现代人的最后一束稻草。正像一位研究者说的那样:普鲁斯特表达的是人类的最低限度的希望。人类尽管可能一无所有,但至少还拥有记忆,在记忆中尚能维持自己的自足性和统一性的幻觉;而低于普鲁斯特表达的这种限度的希望是不存在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段岳衡的安大略湖,也是试图在建构人类最后一个神话(或者是最后一系列神话中的一个),即关于自然与记忆的神话。
在这样的神话中,你看到了什么?也许有的人看到的是自然本身定在那一个时刻,是孤立的,而我看到的是现象和现象背后一点一滴的线索,辗转曲折、千丝万缕的来历。于是,这一片自然在我的价值判断里,它的美是惊天动地的,它的复活过程就是宇宙洪荒初始的惊骇演出。我们能够欣赏它,只有一个原因:知道它的起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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