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种以人为主题、处理人的形象的视觉表现样式,中国当代肖像摄影无法不与作为个体的人的觉醒这个时代问题迎面相向。如果说,文艺复兴为西方的肖像画确立表现精神独立的人的艺术传统创造了历史条件,那么这三十多年来中国的社会变化,是不是也为以肖像摄影的方式来确认中国的社会发展变化,尤其是个体的独立与自由的方面的变化,创造了一定的历史的与社会的条件?
▲ 李晓斌作品 《上访者》
在过去30多年里,中国改革开放所带来的重要变化之一是,人的个体意识的觉醒。觉醒的个体不为以国家、集体之名的口号与标语所鼓动,积极地投入到改善个人生活的努力与实践中,毫不动摇地追求个人幸福与成功。追求个体尊严与幸福,成为了许多中国人在新时代的新的集体无意识,也成为一种新的价值观与行为准则。与此同时,个体的崛起虽然以追求人的全面的自由发展为根本目标,但这个目标经常被某些方面有意偷换成单一的经济目标,而且也只鼓励人们去追求个体经济发展的这个目标,人在其它方面的追求与更高目标则往往被搁置甚至放弃。
▲ 李江树作品《画家石鲁》
人的个体化进程,除了给予人性(包括欲望)以极大的肯定、鼓励与承认之外,应该也为肖像摄影这一表现样式的发展开辟了空间与新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包括了摄影家们如何通过摄影来认知中国社会各阶层的变化与分流,形塑新的社会身份,凝聚新的族群认同,揭示自我的多重面向等。这样的摄影实践,也提醒摄影家们如何在摄制肖像照片的同时,扩展肖像的定义、丰富肖像摄影的语言与词汇。
▲ 李京红作品《别忘了孩子》
中国摄影家作为中国人个体之一部,他们的肖像摄影中所体现出来的个体意识,以及他们对于现实中人的视觉评价,作为一个个视窗,可以通过它们看到中国人个体的生存状态,并进而理解中国人的精神面貌。这些作品,因此也兼具了社会评论与批判的目的。而肖像摄影本身所起的变化,也因此同时展露。 记录时代众生相 1970年代后期到1980年代初期,虽然也有一些如《上访者》(李晓斌)、《画家石鲁》(李江树)这样的单张观察型抓拍肖像摄影作品,但有意识地以系列肖像摄影作为一种艺术表现与记录样式展开的探索仍然鲜见。具有明确主题与图式的系列肖像仍然鲜见。直到1980年代后期,才出现了如姜健的《主人》系列这样的肖像意识强烈的作品。
▲ 姜健作品 《主人》
姜健也许是最早通过奥古斯特·桑德式的摄影方式给予中原农民以视觉关注的摄影家。他的农民肖像摄影以隆重的视觉方式使他们的存在再次获得了呈现。从根本上说,他的作品与其说是题材的变化,不如说是一种对于个体的关注态度的转变。而扁平化的空间处理,在探索肖像摄影的民族化的可能性方面也做出了有益的尝试。
▲ 刘铮作品《国人》
作为一种全景式的纪实作品,刘铮的完成于2004年的《国人》系列拍摄于世纪转折之交。他力图将肖像摄影与纪实摄影完美结合以呈现社会现实与人的真相。从某种意义上说,《国人》是一部有关20世纪中国历史与中国人的心性的极具个人风格的影像总结报告,同时也以其开阔的视野呈现了某种阶层对立的严峻现实。无论从作品的观念还是从作品的完成度看,《国人》都称得上是一部中国“新纪实摄影”的代表作。
▲ 黎朗作品《凉山彝人》
而与刘铮拍摄《国人》同时,当时在四川的黎朗拍摄了《凉山彝人》系列。他以一种温和的观看表现了当代彝人形象,而他们身后背景布上所绘内容,却与他们的生存现实形成了一种反差,也提示了他们对于自己生活与外部世界的想象。
▲ 韩磊作品《铁路与人》
肖像摄影有着与生俱来的对于异相的好奇心。这在韩磊的肖像摄影中获得了充分的表现。他通过展现对象的强烈存在感,企图在“正常”这个概念(无论是从审美角度讲,还是从肖像摄影本身的要求看)之外寻找、探究人性的复杂性与丰富性,激荡个人的异想,并进而抵达人性的幽深、幽暗之处。
▲ 曾翰与杨长虹作品《叫魂》 ▲ 曾翰与杨长虹作品《叫魂》 ▲ 曾翰与杨长虹作品《叫魂》 ▲ 曾翰与杨长虹作品《叫魂》
现在广东的曾翰与杨长虹拍摄的总称为《叫魂》的系列,反映了发生在广州与重庆这两地的Cosplay亚文化现象。他们拍摄的Cosplayer们,处于开放的城市空间里,单体肖像的背景没有多少信息量,几乎形同一个空白。他们主要聚焦于人物的服饰与动作造型,从细节描述来呈现一种全新的人群与文化景观。
▲ 张立洁作品《SARS背影》
摄影记者张立洁的《SARS背影》系列,记录了一群在抗击SARS侵袭时得病,留下严重后遗症的医护人员的现状。她的摄影以沉重的影调,提示一个因了特殊的、突发的事件而出现的特别的群体:SARS后遗症患者。就在人们几乎已经遗忘了那场来得突然、去也突然的病害袭击,同时也遗忘了这么一批患者的时候,张立洁的影像及时地提醒我们,已经遗忘了SARS的现实中,还存在着这么一个群体。而更为重要的是,张立洁在拍摄患者的同时,也为他们争取社会帮助而作出了许多努力。
▲ 张立洁作品《SARS背影》
这些社会纪实性肖像摄影的实践表明,摄影家们在表现人性的丰富性与复杂性时,力避浪漫与滥情,呈现了处于当代生活各个方面的中国人形象。从他们的作品,我们或许可以找到认识中国人与中国社会变动的关系以及相关线索。摄影家们基于他们对于人性的深刻理解,在深入刻划人物形象的外表、探寻人性的同时,也在丰富“平民”这个概念的内含方面,在给出当代中国的“社会面相”的拼图方面,做出了各自的独特贡献。
主流之外与之内 肖像摄影的任务之一是提升社会各阶层与群体的能见度,展示其存在与生存状态,引发关注。尤其是处于社会主流之外的社会人群,更应该通过肖像摄影的凝视获得视觉存档,以为现在与将来之历史的见证。
▲ 张海儿作品《坏女孩》
始终贯穿于张海儿的肖像摄影实践的意图之一是,让新的社会成员与时代因素获得关注。因此,无论是所谓的“坏女孩”还是大受追捧的“成功人士”,在他的视觉观照下,都获得了刻有他个人印记的独特存在感。
[tabl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