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瑞象馆,作者胡昊。
何为类型学?类型学(Typology)最早是考古学的概念。1903年,瑞典考古学家蒙特留斯(Gustav Oscar Montelius)在这一年发表了《东方和欧洲的古代文化诸时期》一书,并在该书的第一章比较系统阐述了“类型学”。“类型学”理论认为,“人类的各种‘物’的发展过程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即每种‘物’都有其自身发展的谱系,一旦这一谱系中的某一个或几个的确切年代(考古学上称之为绝对年代)得到确认,则谱系中其他‘物’相应的早晚关系(考古学商称之为相对年代)亦可确定。”[1]换言之,通过“类型学”的方法可以研究文化之“物”的断代、编年、谱系乃至发展规律。
从摄影史的发展脉络来看,将类型学摄影与利用“类型学”方法开展的摄影实践等同起来的批评方案显得问题重重。因为,自摄影和“类型学”合流伊始,类型学摄影就已经开始了对“类型学”的持续性反叛,除却诸如影视人类学等比较严谨的视觉文本撷取方案以外,从奥古斯特·桑德(August Sander),到贝歇夫妇,到杜塞尔多夫学派的诸多摄影师,再到它的中国“学徒”们,他们无一不对类型学摄影中的类型学进行调整、修改。故而,倘若摄影研究者依然固执地将这些经过美学化改造后的类型学摄影当作一种为社会学或者自然科学研究提供研究文本的视觉工具,恐怕就是一厢情愿之举了。为此,本文试图对类型学摄影进行系谱学分析,以期从中发现内在规则。
![]()
标准家庭—王劲松
“对于这个可以感触到的世界而言,倘若我们要在空间中建构、筹划和确定它的各种表现,那么这种机制的构成要素将是相当复杂的。”[2]因此,在个体知性的范畴内,定义、演绎和归纳的冲动成为某种必然。早在古希腊时代,亚里士多德就试图用“分类”的方法来描述生命的形式,而摄影的“分类”拍摄方法起源就几乎与它的诞生相同步。19世纪晚期,摄影的用途是将人分门别类,划分为不同的“类型”,并将这类视觉资料用于骨理学(Phrenology)与观相学(Physiognomy)的研究,诞生于19世纪30年代的摄影无疑为这两门诞生于维多利亚时代的学科提供了无可比拟的示范图例。然而,19世纪40、50年代已经接受摄影“辅佐”的骨理学、观相学广受人们的追捧却与它们的科研进展没有直接关联。事实上,大多数熟知这两门古老学科的人们一点也不关心头骨结构和头部与脸部特征究竟能在何种程度上反映人类大脑心智的水平(骨理学)和个体的性格特征(观相学),那些出于学科研究需要、按一定规则排布的摄影照片反而喧宾夺主,成了这次热潮中被追捧的主角。因为,“这种‘类型学式’(Typological)的分类方法安抚了城市里的中产阶级,因为它简单的归纳方法可以让城市里陌生的群众看起来较为熟悉。”[3]19世纪中晚期,法国诗人波德莱尔已然察觉到现代都市生活的独特品质,“碎片化、感官刺激、物质性、丰富性、瞬间性和易逝性。”[4]由于都市人来源广泛,背景复杂,兴趣殊异,流动频繁,因此,主宰着民俗社会的血缘纽带、邻里关系和世袭生活等传统情感不复存在。“都市社会关系的特征是肤浅、淡薄和短暂”。[5]共同情感的缺乏,居无定所,被诸多生产空间排斥,激烈的竞争关系,阶级差异,生产分工引起的个体原子化,造成了人与人之间前所未有的隔膜。在街道拥塞的人群中,个体绝没有被温暖包裹,相反他被无情地流放到现代都市的“荒原”中,倍感孤立和迷失。于是,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都市人急于在各个领域找寻“确定性”并许诺其以权威,来抵抗现代都市生活的瞬间易逝性带来的焦虑。他们甚至视它们为生活的依据,用来抵御平淡无奇却又混乱无序的都市生活,同时,它们也还可以提供“一个方法,让那些居住在19世纪危险而又拥挤的城市里的人们可以迅速地对陌生人的性格做出评估”。[6]
[1] 贺云翱 毛敏,类型学——考古学者的“利器”之一,[J],大众考古,2013年 第2期,第22页 [2] 爱弥儿·涂尔干 马塞尔·莫斯 著,汲喆 译,原始分类,[M],北京:商务印书馆,第1页 [3] 利兹·韦尔斯 等 编著,傅琨 左洁 译,摄影批判导论,[M],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12年,第187页 [4] 汪民安,现代性,[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7页 [5] 汪民安 陈永国 张云鹏 编著,路易·沃斯 著,陶家俊 译,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都市主义,[M],现代性基本读本,河南:河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 [6] 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