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烈士后人想把焦达峰铜像立在中山亭前 其实,民国时期,最早出现在长沙城内的名人雕像是焦达峰、陈作新、杨任三烈士的铜像。 1935年3月4日《湖南国民日报》上再次刊载一条新闻:湖南烈士祠呈称,请政府将焦达峰烈士铜像迁建于旧督署中山亭前,陈作新烈士铜像迁建于北门口烈士祠前。 其实,这是焦、陈两烈士的后人借烈士祠名义,提出的请求。不过,湖南省府再一次以“现值财政困难,特令暂从缓办”进行推脱。直到1966年,焦达峰、陈作新、杨任这三尊铜像搬上岳麓山。此前这三尊铜像多半时间就“投闲置散”于湘春路北的湖南烈士祠中。 焦达峰、陈作新、杨任三烈士,显然不像黄兴、蔡锷具有全国、甚至是在东亚地区的巨大影响力。 他们三人,仅仅只是湖南区域内的民国烈士。其中焦达峰、陈作新领导了1911年10月22日湖南辛亥革命推翻满清政府的长沙起义,焦达峰、陈作新即于长沙起义成功当天被推举为湖南军政府正、副都督。杨任则是焦达峰和陈作新任命、派往常德进行招抚的西路招讨使。在焦达峰、陈作新任正、副都督的湖南军政府成立十天后,有留日经历的湖南“海归派”军官梅馨认为焦达峰和陈作新“资历和名望甚浅”,不能有效领导湖南军政大权,且可能贻祸于湖湘,遂发动乱兵起事,将陈作新刺杀于北门外铁佛寺旁(即今二马路)、焦达峰则被杀害于都督府(即今市青少年宫)内。 随后被强迫推举为新湖南都督的是“湖南名流、年轻议长”的谭延闿,为平息已经激化的各方矛盾,除厚葬焦达峰、陈作新于岳麓山外,还在民国成立后,将收归公有的小吴门曾国藩祠辟建为湖南烈士祠,同时委派军医处处长黄昌浚以15000银元,向日本一家公司订购铸造焦达峰、陈作新、杨任三烈士铜像。1913年3月三尊烈士铜像运至长沙,先陈列在大西门河边,随后运湖南烈士祠内,供人凭瞻。烈士祠内,此前已祀有从谭嗣同、唐才常、林圭、陈天华、禹之谟,到焦达峰、陈作新、杨任等烈士的遗像,但烈士铜像的展示,在湖南确实是第一次。 在1915年袁世凯恢复帝制期间,被没收的清代功臣曾国藩祠,按政策规定退还给了曾氏后人。湖南烈士祠和焦达峰等三人铜像只得另觅去处,最终搬到了北门外吊桥边狭窄的关帝庙内。原关庙内的关公等神像则移往今长沙市一医院旁的局关祠。 张敬尧督湘时期,在北门外湖南烈士祠西边另辟宽大的关岳庙,反衬出当年湖南烈士祠的极度冷清。张敬尧被赶走不久,赵恒惕执掌湘政,倡导联省自治,并应湖北省民党李书城请求,率部援助湖北省自治,初战告捷,但最后却被北洋军阀吴佩孚打得大败,湘军死伤无数、沮丧而归。 为安抚伤亡将士,赵恒惕重修湖南烈士祠,并于1921年10月举行湘省援鄂追悼大会,烈士祠门首贴对联云:“出师未捷身先死,湘水无情吊岂知。” 长沙市北区政协文史委委员陈伯勋撰文称:他在1921年的追悼会中,被指派担任布置花卉、扎生花牌坊等工作。他看到在烈士祠正殿内祀有从辛亥革命以来烈士的牌位,两壁悬挂1922年湘鄂战争炮火横飞、血肉狼藉的战争惨状图数幅,观之令人毛骨悚然,殿两侧廊房则悬挂自晚清维新变法以来,直到湘鄂战争的湖南烈士遗像,共计250余幅。此外烈士遗物、遗著,刊载事迹的报刊,均用宝笼陈列于殿中。而在大殿外的前坪花圃中,则竖立有焦达峰、陈作新、杨任三尊威武雄壮的铜像,像座高达3米,三烈士着军服、佩指挥刀。 当然,湖南烈士祠最引人关注的古迹,还有一方上有白纹、成梅树形的古梅花石,号称“枯树一枝梅”。但总体而言,北门外的湖南烈士祠气氛沉郁,且僻处城北,一般人并不愿进祠瞻望,较为冷清。因此,焦达峰、陈作新等烈士遗属不断向政府提出请求,想将烈士铜像移回热闹的中山路曾公祠前坪,或竖立在他们牺牲之处,然而他们的请求总被有关部门找理由推脱。1937年2月,因城北失火,北门外湖南烈士祠化为焦土,焦达峰等三人铜像也一度被任意“委弃沟渠”,可谓凄凉。等湖南烈士祠稍稍修复,第二年冬天,长沙又遭遇了全城被焚的文夕大火。不过在1947年前后,湖南省主席王东原曾命人将焦达峰等人铜像修复,并将三人铜像竖立在湖南烈士祠西边门首,并用木栅栏进行保护,差堪令人欣慰。 陈伯勋先生在《长沙市北区文史资料》第一辑《湖南烈士祠史话》一文中称:1966年席卷全国的“文革”爆发,“破四旧”盛行,相关部门特将焦达峰、陈作新、杨任三人铜像运往岳麓山,准备安放于焦达峰、陈作新等墓前。正当三尊铜像运至岳麓山白鹤泉前坪时,被红卫兵发现,认为这是“四旧”,用锄头砸碎,作废铜运往冶炼厂回炉。民国时期,长沙最早的铜像最终没能逃过浩劫。 其实,在那疯狂年代,岂止名人铜像被毁,名胜文物一样难以保全。火宫殿前坪原有一铸造于明代万历五年、有扮桶大的大铜鼎,文革初年竟被江西某县一拖拉机厂拖去,化为铜水,制成拖拉机配件。这样的荒唐事当年并不鲜见。 三、民众国术俱乐部内铸立何键塑像,其实只是个传说 传说,民国时期长沙城内还有一尊令人瞩目的铜像,这就是何键为自己所铸的立在又一村民众国术俱乐部芸樵亭的铜像。 今中山路旁的长沙市青少年宫,民国中期为湖南民众国术俱乐部。俱乐部东南至今仍保存有三个“古亭”,亭前今人所撰的碑文介绍说,这三个古亭建于清代,为双清亭、丰乐亭等。 文史作者通常认为,青少年宫内现存最大的古亭,是建成于清乾隆年间的御笔亭。苏时松在《青少年宫现址历史沿革》一文中就称:“俱乐部东南,原有前巡署仅存之三亭……其中古式建筑之一亭,装置玻璃格门,据老人云,原系御碑亭,已将御碑移置亭外,改竖何键戎装石像,额其亭曰:‘芸樵亭’,亦林森亲笔所书。芸樵,何键之别号也。” 我不知苏时松所说的老人是谁。但我曾听老于掌故的黄曾甫和陈云章先生分别告知:1930年,红军攻打长沙,撤出长沙后,他们两人都曾分别到旧督署一带去观看火烧后的市景,他们发现又一村原旧督署内一片瓦砾废墟,烧得干干净净。陈云章并称,青少年宫内的三个亭子,其实都建于红军攻打长沙后、文夕大火前。他声称,从来不知青少年宫内有什么清代所建古亭保留。 1937年5月10日至6月6日间,已成为民众国术俱乐部的“旧督署”内,举办了粤湘鄂赣四省特展会。《湖南国民日报》在此期间,回顾了“旧督署”的历史,即谈到1930年,红军攻打长沙,旧督署内“旧日的所有的歌台楼榭、雕梁画栋,都荡然无存,剩下的是一片瓦砾灰堆,横尸蔓草”。 根据湖湘旧报记载,今青少年宫内的三个“古亭”,确如已故的湖南省文史馆荣誉馆长陈云章所言,这些亭子建于1936年至1937年间,系典型的民国建筑。这三个亭子,分别名为芸樵亭、集贤亭等,而并非双清亭、丰乐亭、澄湘亭,更非御笔亭。1937年《力报》刊有樵子所作《与民同乐之民众俱乐部巡礼》称:“(戏院)对面的集贤亭,正在建筑之中,不久即可落成,他日刊上吾湘昔贤于此亭,使游人有一种‘见贤思齐’的观念,其用意可谓善矣。挨此左方的小假山上,有一座凉亭,也是去年建筑的,以前听说长沙市民想在这山上铸一座何主席的铜像,以表景仰,不知后来竟成‘传说’,记者至今犹深引为憾,大概以后总会实现吧!” 《力报》记者樵子所称的“传说”,其实一直没能实现。数月后,中国全面抗战爆发,1937年11月何键去职,张治中于11月20日任湖南省政府主席,27日在长沙宣誓就职。 此后,长沙数家报纸出现对前任湖南省主席何键表达不满的文字。易君左主持的《湖南国民日报》副刊,设置“意见箱”一栏,读者章子华、傅定祥、陈万宝等即投稿该栏目,要求政府废除芸樵亭。 傅定祥认为:“大凡建像、建碑、建亭,必其人丰功伟烈,有益于国,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一隅,方为无愧。” 此说引起共鸣,随后,不少读者投书报社,建议将民众国术俱乐部中的芸樵亭改为中正亭,因当时蒋介石正领导全国抗战;有的主张改为湖南革命先烈亭;部分读者认为应就当前抗战形势,改为台儿庄成仁烈士纪念亭等。 芸樵亭到底里面有些什么东西。黎澍在其《早岁》一书中既表达了对“复古、守旧、顽固”的前湖南省主席何键的不满,同时又描述道:“长沙又一村有个小公园,他(指何键)在里面修了一座芸樵亭(芸樵为何键别号),这芸樵亭从来不开门让游人进去观赏。从窗外看去,里面空无所有,只是四壁挂有他亲笔正楷抄写的全部《论语》而已。” 四、蒋翊武后人提出,不铸蒋公铜像改建凉亭 又一村内,并未立起何键的铜像,但何键毕竟在他当省主席的任内建筑了一座芸樵亭,引起一些人评介其“缺乏自知之明”的讥议。可见自己为自己修亭、立碑、铸像,不可不万分谨慎。 早在1917年初,在黄兴和蔡锷即将进行国葬期间,湖南省议会援引议会制定的规定,建议援引黄兴、蔡锷二公之例,于矿务余利项下拨付银元12000元为辛亥革命武昌起义主要领导者蒋翊武烈士修墓铸像,并在1917年1月17日长沙《大公报》公布这一消息。 但到了4月,湘督谭延闿却向蒋翊武后人解释“修墓铸像限制案”,蒋翊武后人并未以此为杵,反认同谭延闿提出的黄兴、蔡锷两公国葬,蒋公只是迁葬,不宜铸像等理由,后蒋翊武墓前遂不铸蒋公铜像,改建供游人休憩的凉亭。 蒋翊武墓旁修建的这座凉亭,后被命名为“蒋公亭”。至今该凉亭仍保留在岳麓山登山柏油马路旁,“文革”期间,该亭一度因“蒋公”二字怕引起误会而改称半山亭,今已恢复“蒋翊武亭”旧名。 而反观山上当年所铸造的名人铜像,不料先后因历史、社会的变迁竟无从寻觅,这是历史的悲哀与世事的无常,可为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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