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旅游新闻网
4月,春回大地,一位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在苏州河畔的梦清园。他是夏晶的父亲老夏。 老夏今年64岁,在短短几个月里,他经历了生死考验。他只记得,去年9月23日中午在莫斯科旅游时突然全身发冷、汗如雨下,然后呕吐不止,昏厥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被紧急送往当地医院,抢救12天,既找不出病因,也无法确诊得了什么病。俄罗斯医生面露难色,对中国家属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当老夏再一次睁开双眼时,已是连续昏迷了一个半月之后。眼前是各种医学仪器,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家人和医生看他醒过来,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老夏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祖国,身处上海的华山医院! 从病倒在国外那一刻开始,一场惊心动魄的跨国救援,从此拉开序幕。 行程最后一天,意外降临 夏晶告诉记者,去年9月,父亲和一群喜欢摄影、旅游的老朋友,组团参加了波罗的海四国加俄罗斯18日游。一路领略欧洲的迷人景色,最后来到莫斯科。 9月23日,天气晴朗,上午旅行团到红场散步,老夏在一处街心花园休息,打了个盹。旅行团吃午餐吃到一半时,老夏浑身发冷,汗流如注。老友纷纷递来纸巾,但纸巾用光也止不住淋漓的汗水。 随后,老夏开始呕吐,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哪怕是一些经常出国旅游的团友,也手足无措。傍晚就要登机返沪,有人建议先去机场,到机场急救室处置。但也有团友坚持,老夏看上去病得很重,如果不送医院,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大家决定叫救护车送医院。 在当地地接社导游、俄罗斯姑娘安娜的帮助下,救护车很快就来了。经过初步检查,急救人员说疑似脑溢血。之后,昏迷中的老夏被送进莫斯科第67医院。 几位老朋友表示:“不能把老夏一个人扔下,我们要留下照顾他。” “大家不能留下!”安娜告诉大家,外国旅行团必须“团进团出”,除了遇到紧急情况的成员可以滞留,其他人必须回国。 强生国旅也建议,大家先按期回国,公司会马上为老夏的家属办理赴莫斯科的手续。 就这样,带着担忧和牵挂,旅行团其他成员登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昏迷不醒的老夏,留在了陌生的国度。 入院多日,病情始终不明 “你爸爸出事了!”9月23日晚七八时,夏晶接到莫斯科打来的电话,被这猝不及防的消息震惊了。 经历了难眠的一夜,第二天中午,家人们见到了返回国内的团友,并与旅行社负责人碰面。亲友们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向旅行社提出:时间就是生命,先救人要紧,旅行社做好协调对接就行。家人还决定,让夏晶前往莫斯科。 “吵闹不能解决问题,在规则里办实事,事情一样能做成。没必要很多人去俄罗斯,人多无益于解决问题,只会增加开支。”家属们讲规则、讲道理的态度,让旅行社十分认同,打心眼里希望帮助他们。强生国旅派出经理黄天游一同前往,后来在节假日也加班——大家没有内耗,劲往一处使,一切为了把人救回来。 在旅行社的安排下,9月26日凌晨三四时,夏晶和黄天游飞抵莫斯科。 走出机舱,凛冽的寒风袭来。廊桥外,安娜已早早等候,这让他们心中涌起了一阵温暖。莫斯科的公共设施上几乎看不到英文,多亏安娜自愿当翻译。 稍作休息,当天下午13时30分,三人就来到医院。这是一座综合医院,每层楼都有保安值守,只有每天下午14时-15时的接待时间,家属才能进入。 14时刚过,夏晶迫不及待询问医生:“我父亲目前什么情况?” “我们还没查出来。但应该不是脑溢血。”医生答。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个还不清楚,不过目前体温在38.5度左右。” “我能见见父亲吗?” “对不起,监护室有探望规定,不能与病人接触。” 第一次与医生的碰面,基本问不出什么,夏晶心里更着急了。唯一的宽慰是,父亲不是脑溢血。而且第67医院为父亲做了气管切开,维持气道通畅,事后证明这个举措救了父亲一命。 第二天、第三天,三个人总是准时赶到医院,但始终没有更多信息。 在俄罗斯的每一天,夏晶和黄天游一起想办法,把前方情况第一时间传回国内。出门前夏晶考虑到可能遇到的困难,特意准备了一部待机时间超长的传统手机存放国内电话卡,保持电话通畅。另外又买了俄罗斯手机卡,放入智能手机,便于使用微信等工具和亲属沟通。事后证明,这一步很关键。 夏晶心中焦虑:时间拖得越久,对父亲越是不利。 化验单发回上海,大吃一惊 能否让医院提供诊断和检验报告,传回国内请上海的医生看一看?9月29日去医院时,夏晶提出请求,医生同意了,提供了化验单复印件。这还是头一次拿到父亲病情的资料。 同时,在父亲一贯就诊的普陀区中心医院的帮助下,夏晶也把国内病历转交给了俄罗斯医生。 夏晶马上对化验单拍照,通过微信传回国内。望着化验单上陌生的俄语符号,国内的亲友们找到资深俄语翻译,翻译结果令人大吃一惊—— 从各项数据看,病人不存在脑溢血,目前处于深昏迷,并发肺部细菌感染。 亲友们第一个想到的是华山医院。几经周折,他们找到华山医院危重病科曹同瓦教授。曹教授仔细看了翻译的化验单,又细问了发病情况,心里有了数。他问道:“病人目前生命体征稳定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曹教授摘下眼镜,往桌上一推,说:“如果能保证路途安全,让他回来吧,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救治。” 在场的上海亲友激动雀跃,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现在就一个想法:赶紧把病人运回来! 夏晶向67医院提出转院请求。医生认可,但提出:在中国必须有接收医院,而且要派医生来确认病人没问题,才能转院。 这个要求,让夏晶心里一沉。海外的一位病人,怎么请得动国内医生专程跑一趟? 不知所措时,国内亲友提起,听说有国际救援服务。黄天游猛然想起,强生国旅为每位游客额外买了美亚保险的旅行意外险,其中包含国际救援服务。让保险公司出面,或许是最方便可行的一条路! 国际救援,抓住救命稻草 夏晶拨通电话,转到美亚保险在马来西亚吉隆坡的救援分中心。得知老夏病情,美亚保险当即同意实施紧急救援,会与第67医院对接,把病人转送到华山医院。 很快,美亚保险提供了两个方案:一个是通过民航班机运送,从莫斯科飞法兰克福,再从法兰克福飞上海;另一个是医疗机,机上配备急救医生。美亚表示,愿承担保单规定的国际救援费用。 让肺部感染的父亲乘坐民航班机,夏晶和亲友们不放心。“不能让病人冒风险。”于是,他们选择了医疗机。 “在国外经历了意外才意识到,保险公司是国际救援的重要参与者。自由行也好、跟团出游也好,出发前要买份保险,出了事先找保险公司。要是我们第一时间找美亚保险,父亲或许能更快转到国内。”夏晶说。 实际上,据业内人士介绍,现在出境游人数很多,旅行社每年都会遇到数十起险情,有没有保险情况完全两样。 根据救援中心的安排,医疗机将于10月4日抵达莫斯科。夏晶和亲友们松了一口气。安娜提醒说,你父亲的签证办了吗?夏晶和黄天游这才想起老夏的签证早已过期。更要命的是,10月3日、4日是周末,俄罗斯移民局休息。 两人赶往中国大使馆寻求帮助,大使馆得知情况紧急,不能耽搁,专门和俄罗斯移民局接洽,这才办好了临时签证。 10月4日晚19时多,医疗机从新加坡飞抵莫斯科。当夜,救援医生赶到医院办手续,美亚保险安排的救护车把病人送到机场。 临行前,两人有无数的感谢想送给安娜:“在一个习惯接受小费的国家,安娜花了很多时间帮助我们,我们想给她钱表示感谢,她始终不接受,一再表示帮助有困难的人不应该和金钱挂钩。” 晨曦中,飞机从地平线上跃起,冲上云霄。目的地,上海。 华山精确诊断,创造奇迹 搭乘医疗包机,在一位急救医生和两位护士的全程陪伴下,经过10多个小时飞行,北京时间5日晚22时多,夏晶和担架上的父亲顺利抵达浦东机场。此时,救护车已在停机坪上等候,无缝对接。 到了华山医院,曹同瓦等候在危重病科。此时的老夏四肢瘫痪,体温40.4摄氏度,无自主呼吸,无意识、无反应。根据昏迷程度评分,父亲只有3分到4分,而正常人是15分。 更严峻的是,在俄罗斯医院12天,病因仍然不明。再一看带回来的俄罗斯药品,竟都是常规用药。 华山医院马上成立了全院抢救小组,在医务处协调下,危重病科主任宫晔组织感染科翁心华教授、神经内科卢家红教授、感染科陈樹教授等知名专家一起会诊。专家会诊多学科协作是华山抢救危重病人的常用模式。 这期间,病人的体温并不稳定。“病人体温如同过山车,家属心情也如同过山车,我们的压力也像是过山车。危重病科是与死神打交道的科室,为了病人,我们不愿留下遗憾。”宫晔说。危重病科医生护士习惯了节假日加班,在抢救的前几天,曹同瓦干脆住在医院。 抗感染治疗是整场战役的重头戏。专家们需要搞清楚,病人到底是什么细菌感染,再对症下药。 入院第二周,曹同瓦观察CT,发现病人肺部有两个半月形空洞。他得出一个大胆结论,会不会是烟曲霉菌感染? 这种感染十分少见,由于华山医院长期收治疑难杂症,而且医院每周举行疑难病例讨论,故有所涉猎。 “翁教授,这不就是两年前你给大家讲课时,烟曲霉菌的典型病症吗?”曹同瓦找到翁心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翁心华点点头,觉得这种可能性较大。 专家们决定,当天就把抗击烟曲霉菌的药用上去。否则,等7天后痰培结果出来再用药,可能就晚了。 7天后,痰培报告出炉,确实是烟曲霉菌。由于诊断精确、及时用药,老夏的病情从凶险到稳定,再逐渐被治愈。 入院近1个月时,曹同瓦看到老夏的手指抖动了两下。这位六十几岁的教授激动地说:“能动了!能动了!” 因为,四肢瘫痪的病人,往往是从四肢的末端开始恢复,手指和脚趾的轻微抖动,预示着病情正向好的方向发展。 入院30天,老夏醒了。 41天,成功拿掉呼吸机。 “你真勇敢,你创造了一个奇迹!”曹同瓦竖起大拇指。他坦言,上了呼吸机的人,很少能拿掉。烟曲霉菌感染原因很难判断,感染者很少能存活,能这么快醒过来,堪称奇迹。 夏晶坦言,父亲当时还不能说话,但心里明白,流下激动的泪水。 纺一医院康复治疗,再创奇迹 病情基本治愈后,康复就成为新的挑战。老夏希望到纺一医院(普陀区人民医院)进行康复治疗。 多年前,曾有一位俄罗斯女士因车祸失去意识,同样是华山医院抢救,然后转入纺一医院进行康复治疗,最终顺利康复。 然而,对这位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病人,纺一医院压力重重。“华山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如果康复期间出现意外怎么办?” 不过,纺一医院还是抛开顾虑,冒着风险,接下了这位病人。 11月26日,老夏转入了纺一医院。医院心血管内科、呼吸内科、内分泌科、特需病房、护理部等科室主任都来会诊。 对护士而言,照顾老夏并非易事。由于气管切开、肺部感染,每隔几分钟,痰液就会从气管切口溢出,护士们每隔一会儿,就要清理一次痰液。一位年轻护士第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病人,险些哭出来,多亏年长的护士指导。不仅如此,护士还为他洗净气管插管留下的污渍,为他擦拭身体,每两小时翻身一次。 “护士做的都是护工的活儿。”亲友们很感动。“要让一个人康复,最重要的就是重塑对生活的信心。第一步,就是让他心理上不再是病人,而是正常人。”纺一医院的负责人说。 看到身上插这么多管,病人心理上就很难康复。为此,院方的策略就是一步步把管子拔掉。 他们先是把气管换成细管,然后封管,再拔管。由于气管切开数月,伤口难以愈合,特需病房负责人郭沪婴又增加了一个缝合手术。当晚,她守候到夜里,确认没问题才离开。 而后是胃管(鼻饲)。经过反复确认,老夏能吞咽,不会呛着,医生决定让他试吃一口流状食物。这一天是12月8日,两个多月没吃东西,第一口藕粉仿佛是世上最美味的食品。医生和护士记得,老夏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从此,老夏食欲大开,一天可以吃7顿饭,一周就长了6公斤。 由于数月卧床,老夏全身肌力下降。为了让他重新站起来,康复科为老夏特制了康复方案,安排专人负责训练。夏晶说,每一天,康复科医生蒯骆用各种方法鼓励父亲融入生活。比如,拿来镜子,让父亲看看自己。鼓励他自己翻身,自己穿衣服,坐起来看报纸。第一次坐起来只坚持了5秒就体力不支,汗流浃背,湿透床单。 经过两周不懈练习,可以脱手不依靠外力坐5分钟。 数周之后,坐位稳扎后,蒯骆鼓励老夏:你只有站起来,才能看到窗外的世界。在3人支撑下,老夏咬牙站起来,喘着粗气坚持了半分钟。就这样,老夏每天湿透衣背练习,蒯骆也放弃休息时间指导,老夏渐渐可以不依靠支撑站立10分钟。 从第一次坐起来、第一次吃东西、第一次站起来、第一次洗澡到第一次上厕所,老夏创造了康复奇迹。 “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把医生、护士叫做白衣天使,他们为了挽救病人的生命,做了一切能做的事,让我终身难忘。”老夏说。 生病5个月后,夏晶陪父亲第一次走出了医院,一步一步走到梦清园,看到了苏州河:“水很清,我真的很激动!” 从出国旅游意外病倒,到迈开步子重塑生活,几个月里浓缩了生死考验,也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回想起来,如果没有这么多单位的专业服务和热心相助,恐怕一切都不可能挽回。 “短短几个月,我们经历了很多从未遇到的事。现在出国旅游的人那么多,或许我父亲的遭遇和我们跨国救援的经历能给大家一点启发。”夏晶由衷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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