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阳光的手 于 2011-10-10 08:5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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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召有山,山不高,贫瘠,自是无仙。父辈们用板斧阉割了他本来就不盎然的生机后,烧荒开田的哔剥之声又漫过山冈无奈的轮廓,山,便只留下了荒凉﹑寂寞和忧伤,以及栎毛子烧焦的枝杈在西风中唱出的凄美哀歌。
家乡的山是大度的,他的子民的用敲骨吸髓的原始方式吮尽他最后的汁水,他还是眷顾自己的子孙,山火灰飞烟灭后,大山赤裸的脊梁上露出一道城墙来,城长,绵延几百里,春秋战国先民们的杰作,号:楚长城。
世人有个癖好,被时间遗忘或将要完全摧毁的东西,一经发现,它就会变得跟以前一样甚至更辉煌,更受人礼赞和崇拜,例如楚长城。我就是这种人中的一员。我想,被岁月抚摩了几千年的城墙,我再用深沉的情怀去抚摩,如果不激发出一点情愫,我的心肯定是愧疚的。
我是九月九的九点登上九里山的。
九里山,云阳镇与太山庙乡的交界山,九里山与关山、太子山相对峙,有古路(古鸦路、又名宛(南阳)洛(洛阳)大道,穿行其中,至此形成一道口子门,古称云阳关。古关两边都有楚长城遗址,是以把守古关门为主的一条完整防御体系。其实,此山不挺拔,也不陡峭,平缓之处早被农人开成了田地,远观如同一只静卧的癞皮狗。
天,响晴天,蓝的瘆人,仿佛某个星系黑洞正在向我窥探。热烈的阳光照在败草上,照出了许多岑寂和落寞,也把我的思绪焊接在城墙之上。
风,风很大,恣意鼓动着无边的荒草波浪般起伏,如同黑压压顶礼膜拜的臣民。城墙上的树毛子哨一样吹响北风,似乎还有悸动的呻吟和芒利的嘶鸣。我的灵魂风中震颤。
我和楚长城的会晤是在这样的场景中进行的。长城,楚长城。我面对的或许应该说是长城的残垣更确切,就地取材的片石叠压排列着,排列成一道墙,每一块石头都结着苍苔,每一处坍塌都堆着荒凉,岁月在一点点地废黜它的形骸, 要不是近代战争中,村民们为了躲避土匪们的烧杀强夺,躲进了寨子里,加固经营这个祖先给予的庇护之所。这才保住他的佝偻的姿态。此刻的楚长城,普通得象山里背着柴捆的老汉。倒是那城墙石缝里就长着不少甜菜芽(枸杞),硕大的红果子,被秋天一串一串地点燃着,殷红殷红,让人联想守城攻城将士的血,想到了血沃热土苍茫的力量。
我顺着坍塌的豁口的石头而上,犹如蹬着阵亡的将士的肋骨。我不知道,山风吹来残忍的沉默里,有没有四处游走的魂灵?我徜徉在古城墙上,也许是和一个古人的灵魂撞了一个满怀,心中陡然生出很多激情来。站在城上看长城,和城下完全不同,一眼就看出许多壮观来。蜿蜒起伏的楚长城在山岭之间斗折蛇行,横亘群山,脉络清晰,连绵不绝,雄关座座,据地利之险,扼南北通衢之咽喉。其气势酷似万里长城。
城墙的每一个垛堞后,应该都有一个英勇的楚国将士,或挽弓,或持戈,或守着堆积的滚木礌石。
他们面北,洞察敌情,眼睛里闪着灼人的光芒,血色黄昏或者曙光初照的记忆里,有热血,有豪迈,唯独没有泪痕。敌人来了,那牛皮战鼓肯定催得他们血脉贲张,心往神驰,军人终生渴望的那种近似涅槃的豪情在瞬间登场。敌人遁去,应该有烈酒一壶吧?把酒当歌,恣意淋漓挥洒着豪情。他们豪迈地喊:“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声震寰宇。
他们面南,思念家乡和亲人。有月的晚上,月是故乡明。冷月下刀剑的寒光切不断他们的柔情,他们心里装着新娘别离的泪痕,娇儿的啼哭,或父母殷殷的呼唤,唯独没有甲胄的沉重,饮血的汉子贪婪地品味着片刻的宁静恬谧。无月夜晚呢?那四处窜动游荡绿色磷火,是不是敌人或战友的灵魂在奔跑跳跃?那呜咽的山风,是无数个灵魂在城墙下哭泣吗?这呜咽是否让这座城垒惴惴不安?无月的夜晚,他们想到的绝对不是生命的礼赞!
不知到底发生了多少战争。肯定会有万箭齐发,如同飞过苍穹的蝗虫,中箭的士兵踉跄着,想把屹立保持到生命的尽头,最后都像木桩一样倒下;肯定会有礌石齐放,那巨大的石头如同发疯的公牛,拖着烟尘,向敌军奔涌而去,受伤的士兵会仰天喷出一道绚丽的彩虹,或匍匐在地流出一条汩汩的小溪。
我不知道,战死沙场的士兵中,有没有人用最后一滴泪追问楚武王:你“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的雄心壮志,到底与我何干?反正,我很迷茫,我无法分清这城墙内外到底哪方是正义的。这城,这墙,是楚国雄心壮志的加油站,以便北出中原问鼎周室?还是抵御齐桓公率领的八国联军,拱卫家园,保一方平安的堡垒。历史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频繁得如同这冬日的山火。时光能承载历史,也能冲刷历史。天下大同的今天,没有人再去评判那些阵亡的士兵是否其所,岳飞都已不是民族英雄,况乎他们?
楚长城啊,你赋予了楚国辉煌鼎盛,你给北涉黄河,东到江浙,西控巴蜀,南制闽粤的霸气。又是你的拱卫呵护,让灵王、平王忘记了“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创业之艰苦,制造了骄奢淫逸,吏治败坏的温床。你是一位睿智博大的圣者形象,你告诉世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蹲在山梁之上,看金戈铁马,观云起雾落。征战打拼的楚国早如落叶般地枯萎,而你长久地留下,眯眼看着华夏一统的繁荣昌盛。在文化日渐被凋零的今天,你的存在,是一个醒目的文化符号,也给世人更多警醒。
但愿世间不用再筑长城,这楚长城就继续留下来吧,供人研究凭吊,开发旅游,一切顺其自然,不贴瓷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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