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林叶翻译的和田京子的文章,它通过对荒木经惟、长岛有里枝等艺术家们的作品的分析,重新探讨了“家庭照片”的定义和意义。
这么说或许有点过于极端,不过我觉得,也许只有“家庭照片”才可称得上是真正的照片吧。仅限于家庭成员和纪念日,以大家所认为的那种家庭相册的方式呈现,来构成由摄影家所拍摄的家庭群像,这种拍摄家庭的行为本身我认为就是一种极其写真式的行为。
本来“家庭”就是一种非常暧昧且不易把握的概念,实在是很难加以定义。在价值观与生活方式多样化的今天,这就变得更为复杂。要么是以血缘关系来定义家庭, 要么就是以婚姻户籍来定义家庭。但是,还有很多家庭形式是法律或者制度所无法规定的。譬如南·戈尔丁与她拍摄的那些人,他们一起度过了浓厚而细腻的时光, 这种状态下所拍摄的照片与家庭照片有什么区别吗?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长期同吃同睡,这样的关系能算是家庭吗?或者因为一些事情导致分离,从而尘缘尽断,这又该如何理解呢?有多少家庭成员就有多少种家庭观,即便是在同一个家庭内部,孩子和家长之间对“家庭”的理解也会各不相同吧。只不过,在自我存在的前提下,不管生离死别,远近亲疏,家庭都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然而,这样的家庭却无法用社会通行观念来规定,是很暧昧的,有的时候还会变得烦杂,因为这是语言无法说明白的。
荒木经惟,“阳子”
作为私小说的家庭照片
摄影家身为“当事人”的这种情况,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家庭照片的特征之一吧。
从日本家庭照片中的“当事人”这个性质来看的话,那就不能不说到深濑昌久、荒木经惟、长岛有里枝等人所拍摄的家庭照片了。
荒木经惟发表的《感伤之旅》,是一部甚至包含赤裸场面在内的、异常私密的个人记录。在该书的序文中,他表明了自己作为一名摄影家的决心,认为“作为一名摄影家,出发点就是爱”,他还断言摄影家与拍摄对象之间的关系是否被拍摄下来,决定了一张照片是否能够成为“真实照片”。于是,“日常平平淡淡地消逝而去, 我就在这消逝的过程中感受着”,自此之后,荒木经惟仿佛就被这种观念紧紧束住,不断地用摄影记录自己与妻子阳子之间那种“平淡消逝的日常”。妻子晾晒衣服的样子、面带微笑地站在客厅里的样子,这些坦然自若的模样全都被他拍摄下来。不过,在这其中,荒木经惟自己的影子、自己的脚也一起被拍摄进去,很明显,这便是在告诉大家,阳子并不是在对看照片的人微笑,介于观者与阳子之间的,是作为当事人的家庭成员“我”。
长岛有里枝的很多作品中也有家庭成员存在,如丈夫、儿子,还有一些亲密的朋友。但相比荒木经惟那种拍摄摄影家与拍摄对象之间的亲密关系的视线,她的视线显然是不一样。当事人的存在这个事实并没有发生改变,但是长岛有里枝并不是通过照相机的介入将家庭对象化,而是把自己也作为家庭的一员纳入到画面之中,将自己暴露在照相机之前,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客体。也就是说,她一边往来于照相机的前面与后面,一边把自己变成一个客体,同时,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也变成了一 种客体,从而探讨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自我又是什么等问题。
长岛有里枝20岁那年在“Tokyo Urbanart#2”展上获奖,戏剧性地进入世人的视野,她的获奖作品中所拍摄的也完全不是那种“平淡消逝的日常”。他们是小区里生活着的再普通不过的四口之家,照片里的那些家具以及散落在地上西服,全都渗透着一股生活气息。咋一看,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场景,可是所有的家庭成员全都赤身裸体。每个家 庭成员的动作举止都非常自然,仿佛根本就没有照相机这种东西存在似的,只有一个人有意识地正面直视着照相机,她就是长岛有里枝。赤身裸体这种行为,既有不设防的意思同时也具有某种暴力性的意味。直接曝露肉体的行为,即便是有家庭的这种氛围在,肉体所具有的那种不设防的孤立感还是非常突出。其实,就算是那种家人之间关系良好、能够互相理解的家庭,也还是会有断绝关系的情况出现,不管是谁,每一个人都必须要面对那种与孤独比邻的状态——“孤身一人”。
长岛有里枝,《PASTIME PARAD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