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侃摄影

一岸

一位姓李的老同学，在传统诗词方面有一定造诣，也有个小相机，对我的摄影作品时常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上周末小聚，交谈中，他又对摄影大发宏论。

李：你现在对摄影有什么体会？

我：要说体会，还真不少，可就是有点儿说不清的感觉。

李：哈哈，说不清就对啦！当年诸葛亮出山，那叫初出茅庐，你那叫什么？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用“初出茅庐”这个词哪，人家那是修炼成了，胸有成竹了，才出来露一手，你呢，就是新手一个，刚上路，刚进茅庐，而且将来能不能修成正果还是个未知数呢。说到“胸有成竹”，这是苏东坡谈画竹的名言，说“画竹，先得成竹于胸中”。我看，摄影跟绘画，写诗，一个道理，就说拍一棵竹子，或者一片竹林，你抬眼一看，怎么拍，心里有数吗？

我：没数。我去年拍过竹子，当时是看见了，哇，竹子，好看，来几张吧。古人咏竹的诗我也读过，对竹子当然有一种敬意，但拍的时候，确实没有想那么多。

李：没有！那就叫眼中有竹，胸中无竹，你没在心里形成一个个性化的艺术形象，在构图、用光方面都很盲目，肯定拍不出好片子。人们常说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个“高”字大有学问。眼前那个竹子，不代表什么感情或思想，但是诗人写诗咏竹，画家画竹，就把竹子感情化、思想化了。摄影呢？应该也是这样吧！摄影本身就是一门艺术，你要是觉得咔嚓一下把竹子照下来就是摄影，大错特错，说严重点，把摄影这两个字都糟蹋了。就像写诗，你要是直不楞腾写出来，就是个顺口溜，不是诗，不叫艺术。

我：顺口溜也是艺术吧，顺口溜也不是谁都能写出来的。

李：这么说也可以，但它谈不上艺术境界，就像你拍的那些照片，当然也可以说是摄影图片，但没有艺术境界，不就是跟顺口溜一个档次吗？哈哈！

我：哈哈，恐怕还有点过奖了。

李：艺术作品的价值在于它的文化内涵，文化的价值在于它的思想内涵。为什么齐白石画的白菜比老农民种的白菜值钱？道理就在这里。我经常看高手们写的诗，那个意境，真叫人那个，读了以后那叫意味深长啊，而且是余味无穷，读了还想读，而且还要背下来，经常念诵念诵。摄影肯定也是这样，高手们的图片肯定能让人看了还想看，而且怕以后看不到，还要收藏起来，有的还特意放大装裱，挂到墙上。人家那图片挂到墙上叫蓬荜生辉，你那图片谁敢挂，一挂上去马上把客厅变成卫生间了，哈哈！

我：哈哈，其实高档次的卫生间用的也是名画名图。

李：我经常有个意念，写诗一定要写精品，尽管到现在精品还少得可怜，但我有这个意念，这就是动力。现在的情况是，虽然写的不好，但发到网上，总有人喝彩，说毛病的极少，你恐怕也是这样吧？

我：是的，一个样！前一阵子我听说“侃图论图”板块有点儿火药味，专挑毛病，赶紧去看了一下，结果发现那里也是一团和气，恐怕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李：是啊，和为贵嘛！我看这个一团和气很好，知识性板块和网站多的是，你尽可以去，这个交流板块就是要一团和气，在这里能不能学到东西，关键看你有没有悟性，有没有个明确的意念，如果你把重点放到回复应酬上，对人家的帖子却是走马观花，心不在焉，不去用心琢磨，那你肯定不会有什么收获，而且会觉得很累。

我：有道理！

李：过去的人是自己闭门修炼成了才敢出来跟人比试，现在有这样的平台，一开始就能到竞技场上去比试。这个平台，用得好，就能长进快，用不好，眼花缭乱，自我陶醉，那就完了。最要不得的就是虚荣心，只顾追求那些表面的东西，把自己的目标给忘了，这才是真正的危险。

我：深刻，干杯！

李：王国维说“古今成就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这名言你也熟悉，很有意思吧？

我：当然是至理名言，意味深长。

李：这第一个层次，“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个境界，我理解主要是要有个独立的目标，围绕这个目标下功夫，而且这个功夫，在摄影上，我看也不是叫你光玩那个照相机，我甚至觉得照相机有时候可能会把你带入误区。我们写诗的，拿起笔杆儿是要动一番脑筋，挖空心思，绞尽脑汁，调动自己所有的智慧和经验，才能写出点儿象样的东西来，而照相机可能让你觉得只管咔嚓咔嚓就行，拍出来就是摄影作品。依我看，玩照相机不光要有知识、技术、经验、创意这些东西，陆游给他儿子赠的那首诗，其中的名句就是：“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

我：知道，我也在从摄影上体会这句话的意思。

李：我经常都在琢磨这里边的深意，你搞摄影，功夫也应该在摄影之外，在照相机之外，否则你肯定玩不出名堂。

我：有道理。前一阵子有个网友发帖时候说“坚决上原图，一点不修改”，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借题发挥，说PS怎么重要，可是后来才发现，照片拍不好，再PS也没用。比如说，用差不多同样档次的照相机，拍同一个东西，我去拍了，拍出来的片子很一般，而人家去拍，就拍出了高水平的大片，或者是，人家拍了之后我再去拍，就是拍不出人家那样的水平，那当然就不能怪照相机，只能怪自己眼高手低了。

李：那你就自己安慰自己吧，不是自己无能，是共军太狡猾，哈哈！当然啦，你说这个我赞成，摄影，拍摄环节才是根本，PS永远只能是个辅助手段。摄影、写诗、绘画以及所有的艺术创造，有个共性，就是那个艺术品位高低的关键在哪里？在立意！PS恐怕没法改变你的立意。

我：不错！其实我现在连照相机都还没摸熟呢，好多功能都不会用。同时，我对某些功能还心存疑虑。比如说，现在拍溪水和瀑布这些小水流，差不多都拍得像牛奶一样，水流的动感被削弱了，飞溅的小水花也看不到了，瀑布也变成“疑是牛奶落九天”了。

李：好啊，牛奶都成河了！这恐怕属于技术问题，隔行如隔山，我没有发言权，只能说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

我：或许吧！

李：做学问的第二个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的理解就是经得起摔打，经得起挫折，经得起孤独，不要想一帆风顺的事。然后才有第三个境界，“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到这个境界，你不出精品也难了。

我：说得好，干杯！

李：我还有个体会，这三个境界，在网上也有三个层次的表现。第一个层次，你是仰视，人家是俯视，你除了喝彩还是喝彩，因为你说不出道道来，就只有喝彩的份儿，而人家给你说些好听的话，也是瞧得起你，别不在乎。

我：对，我很在乎，不过我也把他们当成朋友，并没有仰视那个感觉。

李：毛病！从人性、人格角度讲，当然可以把他们当成朋友，人家对你客气，也是从这个角度出发。但是，在技术、艺术这方面，一个大师就是一座丰碑，一个高手就是一个标杆，你在丰碑和标杆底下还不仰视吗？不仰视就是个毛病，甚至是个致命的弱点。

我：说得好，明白了，干杯！

李：第二个层次，是平视，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彼此彼此，这才是真正平等的。第三个层次，是把第一个层次的状态颠倒过来了，你是俯视，别人是仰视，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了。但是，在当今这个时代，你要想搞点名堂出来，必须得有两个观念，一个是江湖观念，也就是行业观念、专业观念、技术观念、艺术观念，这是靠打拼，靠真本事，再一个是市场观念，不光靠本事，还得策划，造势，否则你本事可能大，名气却不一定高。

我：高见！喝酒！不过我现在没想那么多，能达到个境界就行了。

李：好！英雄所见略同，干杯！你说，咱俩离这第三个层次还有多远？不过，我肯定会比你早，因为你起步晚，信不信？

我：好，信，祝你早为人师，早成大师，干杯！

李：咱们都努力吧，只争朝夕吧！干！

2012-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