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摄影世界
尼采说:“朴实无华的风景是为大画家存在的,而奇特罕见的风景是为小画家存在的。”段岳衡照相机镜头面对的,无非是这样几种素材:水(海水或者江河湖水),树(孤独的或是茂密的),岩石(奇崛的或是圆润的),云(或密布或松散),还有冬日的冰以及难得一见的禽鸟……这样一些算不上“奇特罕见”的风景在他的“咒语”催生下,变成了如此浪漫的生命奇观——一位“大画家”的形象呼之欲出,符合尼采当年的断言!
——序段岳衡的《黑白视界》 尼采说:“朴实无华的风景是为大画家存在的,而奇特罕见的风景是为小画家存在的。”段岳衡照相机镜头面对的,无非是这样几种素材:水(海水或者江河湖水),树(孤独的或是茂密的),岩石(奇崛的或是圆润的),云(或密布或松散),还有冬日的冰以及难得一见的禽鸟……这样一些算不上“奇特罕见”的风景在他的“咒语”催生下,变成了如此浪漫的生命奇观——一位“大画家”的形象呼之欲出,符合尼采当年的断言! 关于段岳衡的作品,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已经做过深入的解读。但是面对他的《安大略湖》,我依旧充满了莫名的感动。当时我曾说过:“作为一个独具个性的艺术家而不是笼罩在安塞尔•亚当斯的纪念碑式的阴影下,段岳衡选择了沿承和拓展双重方向,他不仅从遥远偏僻的空间带回巨大的力量,从而创造令人惊叹的、戏剧化的地球景观,同时也通过简单的美丽,在一个你所感到亲密的空间,让你沉浸在冥想之中。他的画面仿佛是徒步旅行中偶遇,得来全不费工夫。”但这一次我想强调的是:先前的论述中说的“仿佛”,说的“全不费功夫”,应该从更深的层面上去理解,尤其是作为一个摄影人,一个面对自然的创造者,只有经受得起孤独的“折磨”,才可能抵达艺术的巅峰。 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在他的《百年孤独》中,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力图反映哥伦比亚乃至拉丁美洲的历史演变和社会现实,让人思考造成马孔多百年孤独的原因,从而去寻找摆脱命运捉弄的正确途径。联想到和现实离得最近的摄影,历史短暂,“百年孤独”中究竟有哪些值得探究的秘密?然而就像是马尔克斯凭借一种精神状态的孤独来抵御外来者精神层面的侵略一样,段岳衡的孤独也正是这样一种精神层面上对现实的抵抗。真正成大器者,只有通过“孤独”这座炼狱的锻铸,才成得了气候!孤独是什么:孤是王者,独是独一无二。孤独也许就是一种状态,是一种圆融的状态——真正的孤独是高贵的,孤独者是思想者。当一个人孤独的时候,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他面对的是真正的自己。摄影人也一样,孤独若不是由于内向,便往往是由于卓绝,太美丽的人感情容易孤独,太优秀的人心灵容易孤独……于是我们同时看到了,沉浸在寂寞和孤独中的安大略湖,在同样孤独却并不寂寞的段岳衡的镜头下,绽放出生命独有的光华,黑白影调的闪烁之间,透出一丝大气的苍凉! 仿佛诗人勃洛克说过这样的话:“艺术作品始终像它应该那样,在后世得到复活,穿过拒绝接受它的若干时代的死亡地带。”对于段岳衡来说,也许这样的描述即便为时过早,但是解读这一片神秘的安大略湖,却可以从时间和空间的双重角度,在一次又一次的深度漫游过程中,让自然的芬芳带着人类的呼吸飘散在未来的某一个时段。 首先是作品的时间性。法国摄影家杰鲁普•西埃夫曾说:“时间是所有摄影中的关键所在:时间在一个人的手指间滑落,时间在人的双眼中流逝,时间就是一样实在的东西,也就是所有的人,时间是光线也是一种情感……时间永远不会重复。”而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普鲁斯特,则很清楚自己所追寻的东西的幻象性以及记忆的大厦的乌托邦属性,同时他也很清楚时间是一个古希腊的双面神:时间既可以留下记忆,又可以无情地剥蚀记忆。这就是与记忆同等重要的另一个主题:遗忘。莫洛亚在《追忆逝水年华》序中说:“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处于永恒的流逝、销蚀过程之中,普鲁斯特正是无日不为这个想法困扰。这种流逝与销蚀的一面就是时间的另外一个面孔而且是更有力量的一面,正像人的死亡是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样。遗忘的范畴也就是死亡的范畴。”正如我们在段岳衡作品中所看到的那些飘忽的云,那些流动的水,那些起飞的鸟……无一不是在一瞬间的定格中试图与死亡抗衡,频繁切换记忆与遗忘的神秘“开关”,引人进入过往的迷惘,又似乎通向未来的希冀。这些自然的瞬间看上去没有人类的踪迹,却无时无地不饱含着人类深刻的记忆痕迹,说出了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起就让人深深眷恋却又渐行渐远自然密码。时间在画面中看上去似乎凝固了,历史和未来也就这样被贯通了,让人感叹不已。正如莫洛亚当年说出了普鲁斯特试图表达的更潜在的含义:寻找失去的时间,其实是与时问本身以及与遗忘相抗衡的方式。风景摄影也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你想到过没有? ![]() 还有空间的神秘性。普鲁斯特在寻找失去的时间的同时,已开始感受到二十世纪人类存在的空间性对时间性的剥蚀。他感到只有沉溺在过去时间的记忆中才能确证自我,而现时的空间则是人产生孤独和无助感的直接原因——人被空间分割与剥蚀,空间带给人的更多的是放逐感、陌生感。所以,为了找回这样一种被放逐的空间力量,段岳衡花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度春去秋来,或伫立或漫步在安大略湖,选择独特的空间语言,描绘心灵中的孤寂与充实。他常常通过广角镜头选择俯视的角度,将前景中的一块岩石,一块冰凌,甚至一支羽毛,构成了空间力量中不可或缺的主体,从而将辽阔的自然渐渐推远,远到人迹罕至的天边,远到心灵都可能无法触摸的极限。他是否暗示着昆德拉曾说的:“一种博大的美随着普鲁斯特离我们渐渐远去”,这种“博大的美”正是人类的最后一个神话所蕴涵的美感。在安大略湖,在墨分五色的黑白韵律中,这样的美感正在被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留给后人,留给未来。 而这样的空间的延伸性和前面所说的时间的不可重复性一旦融合在一起,最终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正如普鲁斯特给我们的最终启示:记忆可能是现代人的最后一束稻草。正像一位研究者说的那样:普鲁斯特表达的是人类的最低限度的希望。人类尽管可能一无所有,但至少还拥有记忆,在记忆中尚能维持自己的自足性和统一性的幻觉;而低于普鲁斯特表达的这种限度的希望是不存在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段岳衡的安大略湖,也是试图在建构人类最后一个神话(或者是最后一系列神话中的一个),即关于自然与记忆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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